※※※※※※※※※※※※※※※※※※※※※※※※※※※※※※※※※※※ ※　　　　　　　　　　　　　　　　　　　　　　　　　　　　　　　　　※ ※　　　　　　　　≡≡≡　新　≡　语　≡　丝　≡≡≡　　　　　　　　※ ※　　　　　　　　　　（ＮＥＷ　ＴＨＲＥＡＤＳ）　　　　　　　　　　※ ※　　　　　　　　　　　　　　　　　　　　　　　　　　　　　　　　　※ ※　　　　　　　　　２００３／０１　（第一○八期）　　　　　　　　　※ ※　　　　　　　　　　　　一九九四年二月创刊　　　　　　　　　　　　※ ※　　　　　　　　　　　　　　　　　　　　　　　　　　　　　　　　　※ ※　　　《新语丝》为文化性综合刊物，登载文学、艺术、史地、哲学、科　※ ※　普等方面稿件，目前设四个固定栏目：【牛肆】（随笔、评论）、【丝　※ ※　露集】（诗歌、散文、小说）、【网里乾坤】（文史哲、科普知识小品　※ ※　）和【网萃】（个人或专题选集）。本刊每月十五日出版，并不定期出　※ ※　版专题增刊。　　　　　　　　　　　　　　　　　　　　　　　　　　※ ※　　　　　　　　　　　　　　　　　　　　　　　　　　　　　　　　　※ ※　　　本刊家页国际版：ｗｗｗ．ｘｙｓ．ｏｒｇ　　　　　　　　　　　※ ※　　　　　　　国内版：ｘｙｓ．ｄｘｉｏｎｇ．ｃｏｍ　　　　　　　　※ ※　　　　　　　　　　　　◆赞◆助◆单◆位◆　　　　　　　　　　　　※ ※　　　汉林网上书城：ｗｗｗ．ｈａｎｌｉｎ．ｃｏｍ　　　　　　　　　※ ※　　　ＰＳＩ留学生服务公司：ｗｗｗ．ｐｓｉｓｅｒｖｉｃｅ．ｃｏｍ　※ ※　　　　　　　　　　　　　　　　　　　　　　　　　　　　　　　　　※ ※※※※※※※※※※※※※※※※※※※※※※※※※※※※※※※※※※※ 　　　　　　　　　　　　　　　　　§ 【卷首诗】　　　　　　　　　　　　§　　　　　　背对大海 云　亮：背对大海　　　　　　　　　§ 　　　　　　　　　　　　　　　　　§　　　　　　·云亮· 【网讯】　　　　　　　　　　　　　§ 　　　　　　　　　　　　　　　　　§　背对大海，你就是一堵墙了 【牛肆】　　　　　　　　　　　　　§　海集合起千年的力量准备 张远山：设谜与猜谜——导致中国人　§　将你推翻 　　　　越来越聪明的文化游戏　　　§　你可要挺住，想想生活 王　伍：“九十度大躬”　　　　　　§　有多少好日子排着队等你享用 云　门：菜谱里的文化差异　　　　　§ 　　　　　　　　　　　　　　　　　§　海是你一生中遇到的又一个敌人 【丝露集】　　　　　　　　　　　　§　你从山那边来 高　宜：百变人生　　　　　　　　　§　山已远远不是你的对手 周方舟：新英格兰的乡村　　　　　　§　而海不同，海的水更加陡峭 訾　非：岛屿　　　　　　　　　　　§ 　　　　　　　　　　　　　　　　　§　首先是背对大海啊　 【网里乾坤】　　　　　　　　　　　§　只要坚持着不被推翻 施依秀：思想笔记——思想所受的威胁§　直到海无力靠在礁岩下 王先胜：当代中国易学反思录（４）　§　你就可以冲进人群，擂击岩石一样 　　　　　　　　　　　　　　　　　§　拍一拍胸膛了 【网萃】　　　　　　　　　　　　　§ 　　　　　　　　　　　　　　　　　§　（寄自中国大陆） 北　剑：风流恨　　　　　　　　　　§ 　　　　　　　　　　　　　　　　　§ 【网讯】∽∽∽∽∽∽∽∽∽∽∽∽∽∽∽∽∽∽∽∽∽∽∽∽∽∽∽∽∽∽∽ ◆　　　　　　　　　中文网２００２年十大新闻 一、Ｇｏｏｇｌｅ一度被中国大陆封锁 ９月１日，中国大陆封锁了最受欢迎的搜索引擎google.com，引起中国许多 网民的强烈不满，中文网上到处是抗议的声音。这一事件成为重大国际新闻，国 外主要媒体纷纷对此做了报道。９月８日，中国大陆的网民惊讶地发现他们在试 图进入google.com时，被随机导向设在国内的几个搜索引擎，再次引起国际舆论 的关注，称“中国劫持Google域名”。９月１２日，中国解除了对Google的封锁， 中国官方没有对此作出解释。《纽约时报》１２月４日的报道声称“研究发现中 国的网路审查在全世界最为严厉”。 二、希望工程腐败黑幕网上曝光 《南方周末》本来准备在２００２年３月２１日头版刊登其驻京记者方进玉 撰写的长篇报道揭露中国青少年基金会法人代表徐永光挪用希望工程捐款一亿元 以上用于投资、私人炒股等违规违法犯罪事实，被上级下令停止印刷，撤换新版。 报道原文第二天出现在新语丝网站上。１２月２８日新语丝网站再次首先刊发方 进玉撰写的长篇报道《希望工程的“希望”在哪里？——徐永光涉嫌腐败的调查 与思考》以及希望工程原财务人员柳杨的揭发文章，更详细地揭露希望工程腐败 大案，震惊海内外。 三、北京网吧纵火惨案导致网吧被全面查禁 ６月１６日凌晨，四名未成年人因对北京“蓝极速”网吧不满而纵火报复， 导致２５人死亡，多人受伤，为新中国成立以来北京市伤亡最多的火灾。随后北 京政府在全市范围内开展针对“网吧”等互联网上网服务营业场所专项治理行动， 市内网吧几乎全被查禁。 四、中国大陆网民“网上大示威”反对网络法 由中国国家新闻出版总署、信息产业部颁布的《互联网出版管理暂行规定》 于８月１日正式实施。数百名中国大陆网民联署“网络公民权利宣言”，在网上 公开批评当局这一做法“倒行逆施”，呼吁联署签名向最高人民法院、全国人大 递状控告两大部门的规定违宪。这是当局加强互联网管理以来，中国大陆网民首 次公开组织抗议活动。 五、欧美网络全面封锁中国网络 美国、欧洲一些公司和组织宣称，中国已成为全球垃圾邮件的主要发送地， 只有通过完全封锁中国网络的做法才能制止“来自中国的垃圾邮件泛滥的趋势”。 据报道，已有上万家欧美公司、组织和私人网站全面封锁了中国的ＩＰ地址。 六、中国三大门户网站翻身 中国三大门户网站新浪、搜狐、网易通过网络广告、网络游戏、短信产品等 方式创收，先后宣布已经或者接近赢利，在全球互联网行业仍然处于低潮的形势 下，率先走出互联网行业寒冬，其纳斯达克股市股价一路上升。 七、北京大学校长担任北京大学ＢＢＳ站长 １２月３１日，北京大学校方接管北大未名ＢＢＳ（电子布告栏）网站，北 大校长许智宏自任站长，发布新的站规，宣布站长“对本站重大事宜拥有最终的 决策权，对站务的任免拥有否决权”、“站长不受用户投诉与弹劾”。在北大未 名ＢＢＳ网站原来用户的抗议声中，许智宏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位担任大学ＢＢ Ｓ网站站长的大学校长。 八、教育部褫夺岳飞民族英雄的称号引发网民大抗议 １２月初，一份署名余桂元主编的《全日制普通高级中学历史教学大纲》出 现在网上，文中声称“用历史唯物主义观点科学地分析对待我国历史上的民族战 争……对于岳飞、文天祥这样的杰出人物，我们虽然也肯定他们在反对民族掠夺 和民族压迫当中的作用与地位，但并不称之为‘民族英雄’。”引发中国网民大 规模抗议。几天后教育部发言人表示，那是“部分专家、学者个人对涉及历史教 学一些问题的看法，并不是《教学大纲》文件本身的内容”，教学大纲本身并不 涉及岳飞是不是民族英雄的问题。 九、世界杯期间中文网络突发反韩潮流　　 ６月韩日世界杯足球比赛期间，正当韩国球队的惊人战绩让世界为之瞩目之 际，在中文网络上对韩国球队、韩国人民的非理性评论发展到盲目谩骂，从名嘴 到网民，都经历了一个杀气腾腾的夏天。 十、中文网先驱者图雅的文集出版 已在网上失踪六年的中文网先驱者图雅的文集《图雅的涂鸦》最近由现代出 版社出版。图雅于１９９３年７月在中文网上大量发表小说、散文和杂文，深受 读者欢迎。于１９９６年７月突然失踪后，其作品至今在网上流传不衰。该书收 集了图雅的主要作品，是首次将这位最受欢迎的中文网络作家之一全面介绍给网 下读者。 ★　因为来稿过多，以及前一段时间新语丝服务器出故障，第三届“ＰＳＩ－新 语丝网络文学奖”评奖结果将推迟到二月十五日公布。 ★　一名海外留学生通过北京市检察院二分院的网站，直接向检察长马剑光举报 程绍志涉嫌受贿一案已判决。原河南石油勘探局副局长、后任中国石油化工有限 公司油田勘探开发管理部副主任程绍志因收取贿赂107867美元已被法院一审判处 有期徒刑11年。 ★　从１月１日开始，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网站（网址：www.gdcourts.gov.cn） 主页的“催示公告”页面上，出现了一个名为“不履行债务者名单”的条目，首 批公布１３７个没有履行法院判决偿还债务的法人或自然人。 【牛肆】∽∽∽∽∽∽∽∽∽∽∽∽∽∽∽∽∽∽∽∽∽∽∽∽∽∽∽∽∽∽∽ ◆　　　　　　设谜与猜谜——导致中国人越来越聪明的文化游戏 　　　　　　　　　　　　　　　·张远山· 　　有一个在中国大地流传甚广但出处不详的段子：每一个民族都喜欢把自己归 入全人类最聪明的三个民族之一，配方完全一样——本民族、中国人、犹太人。 次序或有先后，但中国人和犹太人总是在前三名中。我疑心这个段子是中国人自 己炮制出来的，因为这颇符合中国人自古盛行的全民性的精神胜利法。即便该段 子的原创者已难以追溯，即便这个段子确实不是中国人编造的，但从它被中国人 津津乐道可知：中国人对自己的聪明多么自负。作为中国人，我丝毫不想贬低中 国人的聪明，但我惟一感到遗憾的是：中国人的聪明往往用得不是地方——尤其 是先秦以后的中国人，而近代以来的中国人更是如此。 　　众所周知，自古以来，中国的一切事情，都要靠悟，所以中国人特别推崇悟 性。中国的大多数事情都法无明文，只能神而明之——所谓“神而明之”，就是 “天晓得”的意思；只要是人，就不可能真正明白。极少数事情虽有明文规定， 但你没有知情权，也只好费思量，细猜详，穷尽心力还是一头雾水——瞻之在前， 忽焉在后。可见中国人的聪明和悟性，一多半是中国的特殊环境逼出来的。有人 会说，这多好啊，如果都有明文规定，而且给了中国人足够的知情权，中国人的 悟性就要大大地衰退，中国人就会变得蠢笨如牛。但是我认为，人的智慧本该用 于探索客观真理和增进人间幸福，而不该浪费在人为设置的闷葫芦上自寻烦恼。 这种人为设置的闷葫芦，即便你有足够的“聪明”猜破它，也并非智慧，仅是狡 智；设谜、猜谜的整个过程，只是瞎折腾。中国的极少数设谜者，设置的是一个 毫无必要的闷局；中国的大多数猜谜者，面对的是一个本可避免的难局。绝大多 数中国人，穷尽一生都无法猜破谜底——包括那些“白首穷经者”，因为“设谜 容易猜谜难”，自古而然。按理，毕生无法猜破谜底而又聪明绝顶的中国人，应 该很容易想到质疑一下：极少数设谜者为什么要居心叵测地设这样的闷局刁难大 家？但聪明的中国人偏偏从来不会质疑，他们的全部聪明都用在猜谜上了。即便 永远猜不破谜底，他们也只会怀疑自己的聪明程度不够，而决不会质疑设谜者的 居心。所以我坚持认为，中国人自古以来都把聪明用错了地方，否则就无法解释 如下奇怪现象：中国人如此推崇悟性，但真正顿悟的人却极少。 　　在推崇悟性然而最终没能顿悟的绝大多数中国人之外（他们并非不聪明，如 前所述，虽然他们猜不破谜底，但在永无止歇的漫长猜谜过程中，他们早已变得 比无须猜谜的其他民族远为聪明了），确实有极少数绝顶聪明的中国人真正顿悟 了。但耐人寻味的是，这些极少数顿悟者，决不会说自己已经“顿悟”，而只会 说自己已经“大彻大彻”。“顿悟”和“大彻大悟”难道还有什么微妙区别吗？ 在没有顿悟的绝大多数中国人眼里，“顿悟”就是“大彻大悟”——虽然他们在 未顿悟时，只会说自己渴望“顿悟”，而决不会说自己渴望“大彻大悟”——这 说明在习焉而不察中，他们也下意识地知道“顿悟”与“大彻大悟”确有不同， 仅仅因为他们尚未大彻大悟，所以无法确知两者的差别何在。 　　只有大彻大悟者才能弄明白两者的真正差别：“顿悟”的意思是一切都弄明 白了，“大彻大悟”的意思是对一切都不想弄明白了。所以大彻大悟者明白自己 决没有顿悟，他真正明白的仅有一点：根本不可能有人弄得明白。因此他做出了 一个凭其聪明所能做的最聪明的判断：那些每个中国人都想悟出个究竟的东西， 根本不值得任何人浪费脑筋去悟。与此同时他做出了一个凭其聪明所能做的最聪 明的决定：从中国生活中全面撤退和放弃。 　　不难看出，这些大彻大悟的极少数中国人，是聪明的中国人中的绝顶聪明者， 但其绝顶聪明依然与智慧风马牛不相及。这不是非常奇怪吗？聪明与智慧原本只 有程度之别，而无方向之异；聪明如果用对方向，积累到一定程度就必然上升为 智慧。可惜中国人的聪明在方向上与智慧完全不同，因此越是聪明，反而离智慧 越远。因此中国的大彻大悟者在放弃和撤退的同时，也放弃了彻底改变“设谜－ 猜谜”格局的一切可能努力。所以自古以来，没有一个大彻大悟的中国人为我们 揭示过任何客观真理，也没有一个大彻大悟的中国人为增进中国人的幸福贡献过 任何有益的东西。这些绝顶聪明的极少数中国人，要么热情似火地投入猜谜（一 般在其前半生），要么心灰意冷地放弃猜谜（一般在其后半生），但从不质疑合 理的人类生活是否确实需要设谜者，也从未尝试改变少数人设谜、多数人猜谜的 中国文化基本格局。 　　渴望顿悟但从未大彻大悟的绝大多数中国人，都非常热爱生活，事实上中国 人是最贪恋尘世生活的民族；即便再苦再累，他们也不愿全面放弃尘世生活，而 顶多是从一些自己的聪明不足以应付的局部生活中撤退。每个中国人的聪明程度 和聪明领域各有不同，因此每个中国人感到难以应付因而不得不撤退和放弃的领 域也各有不同。 　　中国文化之父（也同时是中国文化的主要设谜者）孔子对人生各阶段的经典 描述，似乎正可以理解为一个中国试猜谜者越变越聪明但最终全面放弃的基本过 程：“十五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 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所谓“十五志于学”，就是以意逆志地了解中国文化的一切谜面，先意承志 地学习猜谜所需的一切中国式学问，踌蹰满志地揣摩猜谜必备的一切中国式窍门， 以此作为猜谜者身份的入门。 　　所谓“三十而立”，就是志在必得地全身心投入中国式猜谜游戏，这一过程 大概需要十年，也只需要十年。 　　所谓“四十而不惑”，就是猜谜者对猜破谜底已经变得心如死灰。四十岁之 前他有许多惑，而且自信凭自己的聪明，只要持之以恒地去悟，就一定能明白； 但一过四十岁他就明白这一切都是瞎折腾，所以他再也不去悟了。 　　所谓“五十而知天命”，就是他已经明白，中国人的天命就是猜谜——猜那 些根本没有谜底的谜。除了像少数大彻大悟者那样放弃猜谜并退出“设谜－猜谜” 格局以外，他只有一条路可走：虽然不再猜谜，但并不退出“设谜－猜谜”格局， 而是仅仅改变自己的角色——当然他不大可能从猜谜者变成设谜者，但很容易成 为帮助设谜者增加猜谜难度的人。这一改变，庶几等于猜出了中国之谜的谜底， 这就是中国的最高之“知”。 　　所谓“六十而耳顺”，就是他不仅对猜出谜底已经绝望，而且对帮助设谜者 增加猜谜难度也已失去热情，因为老境已经来临。他对一切年轻人所猜的错误谜 底，连反驳、批评、教训的热情也完全丧失。一切都如风过耳。 　　所谓“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就是他终于明白，中国的设谜者根本就没 打算让任何人猜出谜底，“设谜－猜谜”只是一个中国特色的游戏，而任何游戏 都需要规矩——哪怕是荒诞的游戏；而且越是荒诞的游戏，就越需要荒诞的规矩。 作为中国人，只要知道一切都有规矩，一切都必须按规矩办就行了，不必问规矩 究竟是否合理。能够做到这一点，你就可以从心所欲，乃至为所欲为，并且以聪 明人自居。 　　我读到过许多聪明的国人嘲笑洋人头脑简单的文章。我认为原因是，洋人的 许多事情都有非常合理的明文规定（因为在规定正式颁布前经过了充份的民主讨 论和严密的科学论证），而且定下来后轻易不再变（要变一定有充份的理由，而 且变之前也会有充份的民主讨论和严密的科学论证，因此变的结果是更加合理）， 于是大家就行之不疑，久而久之，头脑就简单起来。但中国的规定在制定前基本 上未经民主讨论和科学论证，所以规定大抵不够合理，制定者也对其合理性缺乏 自信，于是常常称为“试行草案”，但“试行”可以正式地“试”很久，“草案” 可以长期地“草”下去。这种试行草案式的规定，“传达”的范围又极其有限， 知之者甚少，所以规定常常形同虚设。被“传达”到的知情者，因为知道是“试 行草案”，很快就可能“修订”（修订也未经民主讨论和科学论证，因此未必比 以前合理），所以并不真正当回事，何况修订之后的往往依然是“试行草案二”， 还是不必当真。没被“传达”到的大多数中国人，只好在游泳中学习游泳，悟性 差的人难免淹死，悟性好的人呛过几口水以后，或许能悟出几招遇急从权的狗爬 式，但顶多是不被淹死而已，离自由遨游差得远。至于究竟怎么游才算标准姿势， 更是一辈子都疑神疑鬼，到死还是个糊涂鬼。 　　简单地说，洋人的笨办法是把怀疑放在制定规矩之前，在大胆质疑、充份讨 论、严密论证之后定下合理的规矩，于是大多数笨伯信之不疑地按规矩办事（质 疑之事只交给少数苏格拉底式把质疑当饭吃的智者），头脑一劳永逸，就越来越 笨了。中国人的聪明办法是把怀疑放到制定规矩之后，先由极少数“高贵”的聪 明人随便定下一个不太合理的规矩凑合着办，听任大多数“低贱”的聪明人在凑 合着办的过程中对规矩的明确性将信将疑（但决不允许怀疑规矩的合理性），老 是摸不着头脑；但越是摸不着头脑越要摸，头脑越摸就越开窍，于是中国人能够 把每一条规矩理解成于己特别有利、于人特别不利的“公案”——同一条规矩要 被理解成可松可紧、时轻时重乃至忽白忽黑，当然需要非常特别的悟性，结果中 国人就一逸永劳地变得越来越聪明了。 　　我坚信，中国人的聪明足以居全球各民族之冠，但我同时又坚信，中国人的 智慧肯定挤不进前三名。所以像我这样酷爱智慧（只是因为生为中国人而苦求不 得）但决不聪明的笨人，就难免要疑心：酷爱聪明而对智慧没什么兴趣的中国人， 是否会为了永远聪明下去，而永不打算改变“设谜－猜谜”的文化格局呢？ （二○○二年十二月十二日写于上海） ◆　　　　　　　　　　　　　“九十度大躬” 　　　　　　　　　　　　　　　·王伍· 　　北京西三旗有个育新小区，里面住着京城众多高校的教职工。他们的孩子多 在小区内首师大育新学校读书。 　　这所学校有个规定：学生见老师要鞠躬九十度。教师节那天，学校正门有两 排学生手捧蜡烛鞠躬迎接上班的老师。学校在家长会上讲起暑假带学生有澳大利 亚之行，“九十度大躬”（校长语）遂走出国门，赢得世界性赞誉，云云。 　　我曾在学校旁门观看进校仪式。每日值日生由老师带领，学生依次进门向老 师行礼如仪；值班老师欠身还礼，颇有师风。学生的鞠躬按规定须成九十度直角。 孩子们身上的书包很重，有的衣服穿得紧，有的腰伸不直也弯不直，有的是不懂 行礼的规矩，先弯腿再弯腰，总之，一件雅事变得不很雅观。 　　有一个孩子始终拒绝以这种方式入校。他妈妈在细声地劝解，孩子不听。一 位老师过来斥责道：“不鞠躬就在外面站着。没规矩了！两天就扳过来了。”孩 子固执依旧，等到门旁的值日生撤了才进校。 　　其实，我倒并不惊诧于这种进校方式。我为此作了调查，日韩两国中小学生 （韩国包括大学生，但他们强调这是出于传统而非规定）也是要对先生行礼的， 但九十度大躬之事却是久已不闻。我让他们做给我看，鞠躬的幅度只比欠身略低 一点。 　　我几次入校公干，亲见孩子们遇到老师行礼问好，有的老师有嘴上的应答， 却无人有腰部的动作。有小学生误以为我是老师，向我鞠躬，我只能为我还礼的 幅度比孩子的低而歉疚。 　　我在想：孩子们是否也愤怒不平？如果育新学校成功地使孩子们不知什么是 愤怒，忘记了屈辱感，也就育不出“新人”了。今日的孩子身上体现的平等的要 求，比中国历史上任何时候都强。问题是为什么孩子可以在家要求多看一小时动 画片──因为“爸爸你昨天看足球，没让我看”，而到了学校，就要自觉地鞠躬， 并忍受别人的不回礼，屁股撅得高高，又受罪又受辱呢？ 　　当大人以某种强势，作着“礼仪之邦”、“尊师爱幼”的表面文章时，是否 想到这样的文章可能做过头了？结果是孩子们意识到在家可以拥有父母家人的尊 重（非溺爱），而在学校这种尊重却可有可无，他感到不平等，自然不会认同这 样的教育机构。学校不仅学习抓得紧，孩子被作业愁得哭；校方还剥夺了他的面 子。孩子知道要这个面子，真是造化使然，让人高兴，但可以给他面子的人不配 合，怎么办？ 　　所以孩子当面鞠躬，背后骂人，也就有了让人同情之处。可以预见的更不好 的结果是：孩子浑浑噩噩地认为这一切都是应该的，那么孩子的鞠躬和老师的不 还礼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这是新一代的“顺民”，亦可成为“暴民”，因为别 人在他小时侯，即是“暴民”式地统治着他们。 　　我也有两次鞠“大躬”的经历。1985年春节前南京大雪，我去拜见我所敬爱 书法家林散之老先生，见面时我是鞠了大躬的。八十八岁的老先生坐沙发上，腿 上盖了毯子，大耳垂肩，气宇不凡。老人耳朵已全然听不见，我们在纸上谈了一 会。他已谢世数年了。另一次是89年5月在天安门广场为学生募捐。我抱着纸箱， 看到路人将钱投到里面，情不能禁，向他们一一鞠躬致敬。 ◆　　　　　　　　　　　　　菜谱里的文化差异 　　　　　　　　　　　　　　　　·云门· 　　以前看菜谱做菜，我总是犯糊涂。因为中国的菜谱里面，除了主菜和主料注 明多少量外，辅料一般不会写得那么准确。于是，后面总是缀上一些诸如“加糖 少许”，加“胡椒适量”之类的句子。目的只是说明有这些佐料就成了，至于多 少吗，您就自己看着办吧！因为对于我们中国人来说，照着菜谱做菜，已经“愚” 得可以了。如果做菜时再拿了一个秤来称着，量斗来量着，那就成了滑稽电影里 面的笑料了。 　　看英文菜谱，总是写得异常的准确，有时准确到让人发笑的地步。主料标明 多少克还可以理解，有时十克五克的佐料，也要写得准确无比。似乎多一点少一 点味道就会相去甚远似的。而这洋人的厨房里，还真的配有这些衡具和量具。有 时从超市买来的一些粉类食品原料或佐料容器内，也会附有一个小量匙，就是为 了这些“愚”人准备的。在菜谱里，往往还会写上供几个人用餐，让人觉得洋人 的肚子就象可口可乐的瓶子，大小一个样。 　　从这菜谱里，却能看出东西方之间处事哲学的差异。在中国人看来，这佐料 多少，要依各人的口味而定，有人吃得咸有人吃得淡，这“适量”就是让你因人 而异，显示了中国人的主观和处事的油滑。而西方人认为，既然是菜谱，就是为 不会做的人写的，就要明确而清楚。然而却忘了人的肚子大小和口味之不同。说 明西方人过于客观和呆板。 　　这种思想放到另外一个极端，比如严谨的法律，西方人会规定了服刑年限： 比如偷鸡判三个月，偷牛判五个月，定得几乎滴水不漏。难道偷鸡和偷牛的严重 程度就真的三比五？当然不是，但至少给出了一个量让法官可以公正的审判。免 得像我们的法律，写得含糊点，这样老爷若看着你不顺眼，也好“严打”，偷鸡 判成偷牛的刑罚。就是堂上的老爷明确说拖下去打五十大板，这个五十也就是讨 个口彩。真的打时，就看小的们拿犯人钱财的多少来衡量下板子的轻重了。 　　回过来看西方的菜谱就更加明白了。给出一个明确的量，起码让人有一个量 级和出发点。您按照菜谱做菜，咸了也好淡了也好，至少有一个数量在那里放着， 作为以后矫正的客观依据。而且从统计学上来讲，多数人的口味不会相去甚远， 这也是商品化的食物和饭店赖以确定配方的依据。这种量化正是西方科学体系的 基础之一。 　　西方的这种思想，直接表现在科学上，有时更显得可笑。记得曾经参加过一 所大学的毕业典礼，其中一个学生的硕士毕业论文题目是：《烹饪方法对牛肉物 理和味觉特征的影响力》。当院长宣读到这个题目的时侯，也曾引起了一阵笑声。 因为对多数人来说，煮牛肉毕竟是人人都会的把戏，不用研究。记得林语堂在几 十年前也曾写过美国一所大学的研究课题，内容好像是研究加糖对冰淇淋甜度的 影响。这个课题本身就十分可笑了，而得出的结果更让人捧腹，一个主要的结论 是：加糖越多，冰淇淋越甜。这种穿开裆裤的小孩子都知道的结论也竟然要堂堂 学府来花钱研究。要是拿到我们中国的自然科学基金会去申请资金的话，不让我 们的审批人员笑掉大牙才怪呢。 　　然而，这正是西方人的严谨。通过对这些似乎是众人皆知的内容用科学的方 法进行研究，进行量化，为以后的应用者找到一个科学的依据。就拿烤蛋糕来说， 只要你按照配方调好，放到已经量化的烤炉里面，设定好温度和时间就可以烤出 同商场里买的一样好吃的蛋糕来。而在中国，虽然卫星可以上天，然而我们的炒 菜仍然是靠厨师的悟性和感觉来制作，很少有人会想到向着炒菜机械化标准化方 面发展。就是烤饼这样同面包一样容易机械化的食品，也还是多靠了家庭主妇的 手工来制作。饺子之类的耗时耗力的食物，虽然已经可以机械化，但味道和口感 仍是手工制作为佳。如果有人研究一下诸如《面皮厚度对饺子口感和强度的影响》 或《最佳饺子馅的猪肉大白菜配比》这类“可笑”课题的话，以此制作的饺子机 器肯定会普及的。 【丝露集】∽∽∽∽∽∽∽∽∽∽∽∽∽∽∽∽∽∽∽∽∽∽∽∽∽∽∽∽∽∽ ◆　　　　　　　　　　　　　　百变人生 　　　　　　　　　　　　　　　·高　宜· 　　　　　　　　　　　　　　　　　一 　　“丁雷自杀了”，我刚一进教研室就听到人们在议论纷纷，我立刻就惊呆了。 这简直是不可能。丁雷是我大学四年的老同学，现在正在读研究生，学习成绩优 秀，为人谦和容让，是连续三届的校学生会主席。他在学习上，是全校人人皆知 的大才子，在相貌上，一米八零的个头，白净脸，宽额头，加上谦让的性格，不 知迷倒多少女孩子，他是全校多数女生心目中不折不扣的白马王子。 　　据初步看法，丁雷是殉情自杀，昨天晚上，他毫无异常地与大家说话，睡觉 时，登上自己的上铺，无声无息地睡去，天亮晨练了，他一反常态没有起床，该 吃早饭了，还是没有动静，同寝室的同学上床拉他，觉得手冰凉，这才慌了，掀 开被子，看到他身穿一身笔挺的西服，打着整齐的领带，头发上打着发蜡，好象 准备好出一趟远门似的。与平时不同的是脸上的表情，他的牙齿由于咬得太紧， 使得脸部肌肉显得有些狰狞，嘴角是一长溜溢出的白色液体，他眼睛大睁着瞪着 屋顶，象是对着一张看不到的图象，手指由于狠狠地扣着木质的床栏，指甲明显 撕裂，枕头边上，放着一只倒空了的安眠药瓶子，很显然，这大半个夜晚，他忍 受着临死前的极度痛苦，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全校轰动了，没有人知道他自杀的原因，其实根本就没有人相信这个事业一 帆风顺的大才子会断送自己的生命。人们议论纷纷，无人安心工作，很多人一时 之间成了业余福尔摩斯，种种猜测、分析、传说和杜撰在全学校范围流传。但直 到吃晚饭，也没有任何推测能够使人信服，所有人都知道一个信息，就是在校长 的手中，握着一张他的遗书，这封遗书能够透露他选择死亡的真实原因，大家在 等候第二天，他的母亲从福建飞来后，会透露遗书的内容。 　　他的母亲来了，竟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人们很快传开，他的父母早在他 出生不久就离异了。妈妈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才五十多岁年纪，就象个花甲老 人了。母亲的故事和形像，更使得同情他的人大为感动。 　　虽然严格封锁，消息还是早早被透露出来，细节是一个扫地的工友听到的， 丁雷给妈妈的遗书只写了几句话，他爱上了一个女孩子，可是她拒绝了他，但他 这一生只可能爱这个小女生，他不能忍受失去她的那种钻心的痛苦，他只能选择 死亡，选择永远离去，只有这样，他才能摆脱这种痛彻心肺的感觉。但是，他希 望妈妈不要恨她，把她认做自己的干女儿，这样，自己的灵魂可以时时挨近这个 亲妹妹，他在天上才能得到安宁，他让妈妈把原来留着给他娶媳妇的二十万块钱 送给她，作为妈妈认干女儿的见面礼。信的结尾，他告诉妈妈，这个他一心倾慕， 为之殉情的人，是一个叫做华丹的卓绝出众的女孩子。 　　　　　　　　　　　　　　　　　　二 　　我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憨态，学生们轰地笑起来，好像惊飞一群麻雀，把我也 惊醒了。安静！班长尖尖的一声命令，全班同学就象一排庄稼在眼前晃动。我今 天到底是怎么了，教书已经快三年了，这又是代课，怎么如此失态。实在太糗了。 　　没出教研室，猕猴已经警告过我了，我说什么也不信，可偏偏一进门，就撞 到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睛，这双眼睛象一池幽深的湖水，在整个教室荡漾，似乎会 对你说话，会说一种甜甜的，使男人忍受不了心酸，控制不住擦眼泪冲动的特殊 语言。作为老师，我感到众目睽睽之下的难堪，就象排长队时有人在后面用手指 顶住你的腰，使你尴尬，令你受罪，但我必须克制自己，尽量移开投向她的目光， 把眼睛面向大家，谁知她那双充满关切的眼睛无处不在，充满磁性，从一上课她 就专注地凝视着我，不象是在听我讲课，倒象是在研究我隐秘的心事。 　　这是大学一年级的数学课，整个教室一片宁静，我终于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干咳了一下： 　　“同学们，你们的陈老师动手术，由我代他几堂课。我叫方轩，大家可以叫 我……” 　　“我们知道你快去德国了，”后排一个散漫的男中音拖着长腔，“给我们代 这几节课可以随便一点，不必太认真啦。” 　　我一下子很窘，眼睛余光里，忽然感到她亲切的目光向我拢过来，就在我稍 稍感觉到安慰的时候，学生们轰地一声又笑起来。 　　回到教研室，我把手中的讲义，文具使劲往桌子上一摔，气哼哼地坐下来抽 烟。这代的叫什么课，教了三年书，临走临走，碰到这么窘的场面。怎么想怎么 窝囊。 　　“别抽烟，别抽烟，”柳老师风风火火闯进来，带着一股凉气。猕猴跟在她 后面。 　　“方老师，感受怎么样？这个班的学生不好对付吗？” 　　“还怎么样，我头痛，头大，连下节课也不想代下去了。” 　　“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被眼睛击穿啦？” 　　“算了，不说了，猕猴，后面还有一堂课，真想让你帮我代课。” 　　“嘿嘿，虽然愿意效劳，不过教导主任不会批准的。”猕猴诡秘地笑着，一 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我们这是个文科类大学，在北京算是中等靠上，我和猕猴都是毕业留校当过 三年老黄牛，好容易熬到一个留学的机会，在等德国签证的时候，为母校发挥余 热，好歹代几节课。签证到手，立刻远走高飞。而我代课的这个班，又是刚刚报 到的大学一年级，一群呆呆傻傻的新生，虽然有几个调皮的，也不会掀起什么大 风浪，谁知道会出现这样一双乱人心神的眼神。我查查花名册，她叫华丹，好新 鲜的名字，就像她那一双好撩人的眼睛一样，给人一种特殊的感觉。 　　华丹来自偏远的吕梁山地区，是山西省最荒凉，人烟最稀少的地区，华丹出 生的村子，更位于高高的山顶，闭塞的农村，使她从小没见过火车，直到升入县 高中，才第一次乘坐公共汽车。但令人吃惊的是，她的学习成绩总是出类拔萃， 高考分数竟然名列全省前十名，刚进大学没几天，有几门功课已经在班上名列前 茅了。 　　不可不看，不可小看，我自己对自己嘟哝着，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猕猴凑上来： 　　“方兄，今晚到小饭馆喝啤酒去，我请客。” 　　“不去不去，烦着呢。” 　　“别怪我没告诉你，今晚可有你们班那位大美女出席作陪。” 　　“你是讲华丹？” 　　“呵呵，有兴趣了不是？实话告诉你吧，今晚丁雷生日，你还不知道丁雷正 在追你们那位高材生吧？” 　　猕猴的情报总是既及时而准确，晚上在学校小饭馆的圆桌子边就座的，果然 有那双撩动人心神的眼睛。 　　“方老师好。” 　　她的嗓音悦耳动听，一双眼睛如同温水一样暖人。我客气地点点头，发紧的 嗓子发不出声音，但我心里特别舒服，一股温馨的浪花向我波涌，她的目光就象 春天的阳光，使人格外舒适，华丹似乎感到我的心境，一抬身，坐到我的身边。 她这样，使得我有些紧张，我比谁都清楚，今天的晚宴，是我的老同学丁雷以过 生日为名设法接近她的一招棋呀。 　　整个晚上丁雷都在设法引起她的注意，丁雷从来没有这样激动过，这么多年 他习惯了享受掌声和倾慕的眼光，他从来都是神态自若，谈笑风趣，控制各种场 面。但他今晚似乎不太顺利，他使出浑身解数，似乎被华丹常常出现的走神所冷 化，除非被他追问得无可躲闪，华丹才勉强答复他几句，她似乎整晚只对我一个 人说话，对我表示出友好，这使得丁雷几乎发疯。与丁雷同学几年，这是我第一 次享受到在女士面前比他优越的感觉。这种感觉好爽呀。 　　　　　　　　　　　　　　　三 　　一个月以后，我终于接到大使馆的通知，签证被批准了，我兴致勃勃跑回学 校办理手续，刚一进教研室的门，就听到这个已经在全校轰动的大新闻。 　　全校学生都为这个消息而躁动不安，不知是谁先作出一种揣测，丁雷这样优 秀的男孩子是不可能随便就自杀的，除非他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也就是说，被他 看中并深深爱着的那个女生，一定使用了不正当的手段欺骗了他的感情，否则， 一个如此优秀的研究生，怎么能轻易断送自己的美好前途和珍贵的生命呢！再说， 丁雷的遗言里为什么让他妈妈给华丹二十万元作为见面礼，难道丁雷已经与华丹 那个了？种种猜测，推理不迳而走，很快在全校传遍了。 　　一场恶运降落到华丹的头上，使她猝不及防。 　　每当华丹出现在从宿舍到食堂或者教室的路上，总有一群群的学生在一边议 论她，盯着她看，人们用各种恶毒的语言咒骂她，奚落她，到了第二天，开始有 人挡她的道，向她发出质问。当她躲开人群，低着头往前走的时候，人们大声质 问着尾随她，华丹越是不讲话，越使人们感到自己的猜测被证实，尾随的人就越 多，有个别人甚至用小纸团向她头上打。华丹同宿舍的人也开始倾向对她不利的 猜测，一个才华横溢的大才子，被这双勾动人心魄的眼睛白白葬送掉了，这些女 孩子们，有的出于义愤，有的出于平时的忌妒，都对她白着眼，两天里，没有人 与她说一句话，华丹似乎在整个学校里被孤立起来。 　　我和猕猴几乎同时看到一群学生在尾随华丹，有一个小子跑到华丹身边，几 乎是对她吼叫： 　　“你为了二十万元害一条命，一个高贵的生命，你还有脸活在这个世界上吗！” 　　我和猕猴跑过去一把抓住这个男生的胳膊，顺便把其他人的路也挡住了。 　　“你们不觉得可耻吗？这样无理地对待一位无辜的女同学，你们的猜测有什 么证据。” 　　“当然有证据，她在丁雷自杀后，还去拿人家二十万块钱，这不是谋财害命 又是什么！” 　　这是一个戴着高度近视眼镜的女生，气愤使得她双肩颤抖，我过去见到过她， 她是丁雷的研究生班同学。 　　“谁说我要他的钱了？” 　　已经低头走出几步之外的华丹忽然扭头冲回来，她的眼睛蒙着一层雾水，双 颊彤红： 　　“我们现在就去校长办公室，现在就去把是非辨别清楚，你们敢吗！” 　　学校教导主任正在写一份文件，内容恰恰是关于部份学生围攻责难一位女同 学的通告，教导主任明确地告诉大家，丁雷自杀完全是自己错误的选择，与其他 同学没有任何关系，丁雷的母亲希望按照儿子的遗愿接纳一位女同学为干女儿， 并赠送大笔现金，但已经被这位同学拒绝，很多同学痛惜丁雷同学的去世，作出 一些错误的判断和过激的举动必须立即停止，否则，一经发现，学校将予以严厉 处置。 　　一场风波结束了，晚上我约猕猴到小饭馆喝啤酒，猕猴迟到了，直到我把一 扎生啤喝下肚，猕猴才神秘兮兮地出现。 　　“你先别喝酒，我带你去看个秘密。” 　　猕猴骑车带着我出了学校大门，自行车东倒西歪，摇摇摆摆地拐到一条乡间 小道，我说： 　　“猕猴，你小子不是把我拐到野外谋财害命吧。” 　　“嘘……”猕猴制止我，“快下车，我们到了。” 　　前面不远是一栋被农民抛弃的土坯屋，屋顶歪歪斜斜，一扇木门已经破烂得 快支撑不住了，天色已经很暗了，从裂缝的门板里透露出昏暗的灯光。 　　远远听到到处破露的土屋里传出说话的声音。 　　“是华丹的声音，她怎么在这里？” 　　猕猴想制止我已经来不及了，木门吱扭一声被拉开了，华丹吃惊地站在门口。 　　我们象罪犯一样低头随华丹走进屋，这是一间狭小的土屋，几乎一进门就得 上炕，炕上昏暗的灯泡下，是一对年老的农民，老大爷挣扎着要从炕上起身，被 华丹拦住了。 　　“爹，俺们学校老师来看望你们了。” 　　“快炕上坐，炕上坐。” 　　一脸慈祥的大娘用手掸干净炕沿，往炕上让。 　　一个小时以后，我们三个人顺着小路返回学校，一路上，华丹沉默不语，一 副心事沉重的样子，远远看到校门了，华丹似乎下了决心，她开口了： 　　“你们是我的老师，今天又帮助了我，我不能再对你们有任何隐瞒。” 　　她始终低着头，这时候抬起眼睛，信任地注视我们。 　　“我爸爸是半年前得的病，已经诊断患的是肝癌，家乡治不了，我把他接到 北京，但医院要求做手术，估计要花销二十万，我们一个穷山沟里的农民，拿什 么来交医疗费呀，爸爸的病就这么被耽误着。” 　　她对着夜色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们正在医院走廊里发愁，正好让同学校的丁雷看到了，他详细询问了爸 爸的情况，又帮助我在学校附近找到了这个农民房，把爸爸安顿下来，从此，他 一直关心我，帮了我很多忙，甚至悄悄地替我们垫付了几千块钱的医疗费，他也 知道这是杯水车薪，于是给家里打电话，让母亲给他电汇二十万，我坚决拒绝了， 我没有办法向他借那么多，我还不起，可能永远也还不起！丁雷说，他爱我，可 以把这些钱送给我，将来成了一家人，还讲什么还不还。我告诉他，我虽然感谢 他的帮助，但我并不爱他，我不能因为感谢而爱上一个人，更不会考虑和一个不 爱的人结婚。丁雷向我乞求，向我下跪，就在这个田埂上，他硬抱着我向我求婚， 那晚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撕破了我的衣服，我哭了，我坐在田埂上大哭，我说， 如果我是你妹妹，是你的亲人，你会这样对待我吗？你会对我这样粗鲁吗？丁雷 松开我，象小孩子一样哭起来。我对不起你，我不是人，是个畜牲，他用手打自 己的头，揪自己的头发，最后，他哭喊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往校门口跑，他当时 确实失控，但并没有伤害到我。我也不会让人白白欺负我呀，我责怪他，但我没 有想到他会因此而自杀。” 　　第二天，我和猕猴趁着华丹上课，到那个乡下的土坯房，把身上能凑出来的 钱都掏出来送给两位老人家，回来路上猕猴第一次向我透露他爱上华丹了，这就 是他为什么特别关注华丹的动向，甚至偷偷跟踪到乡下小屋的原因，听到昨晚她 讲的故事以后，他自愧，惶惑，华丹是一个为了爱情而活着的女孩子，看来自己 也无法得到她的爱。我不知道该怎样安慰猕猴，其实在我内心深处，又何尝不对 华丹隐藏几份爱意，所不同的是，我在听到华丹的故事以后，对她的爱反而加深 了，虽然，我并不认为自己有任何机会。 　　　　　　　　　　　　　　　　四 　　杜塞尔多夫的周末很难遇到晴和的好天气，所以，一旦艳阳高照，城市的公 园里便会聚满野餐的人们。猕猴刚刚从国内出来，今天趁着好太阳，我正好到公 园里请他喝啤酒，算是给他接风洗尘。猕猴一脸倦色，出国前没完没了的送别宴 会，加上七个小时的时差都使他疲惫不堪，两杯酒下肚，他的话匣子早控制不住 了。 　　“方兄，方兄，我这一耽误，竟整整小半年，我的命怎么这么差！” 　　猕猴一手举杯，一手抓着酒瓶： 　　“让我们为友谊干杯！” 　　“早晚不是一样，我早来也没有获得诺贝尔奖呀。”我拿他开玩笑。 　　“但你不必看到我最不能忍受的那一副悲惨画面了。”他戏剧性地摇晃着杯 子。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还关心那双迷人的眼睛，那个拒绝了咱们大才子的可爱 的女学生。” 　　“你是指华丹？” 　　“还能有谁！还能有谁！” 　　猕猴的窄脸开始泛红，他一口将杯子里剩下的啤酒灌下肚： 　　“你没有看到那副景象是你的福气，你运气好呀，早早跑到德国，再不用忧 心国内的同胞，再不用管那些令人伤感的故事啦。” 　　“你抽什么酒疯，华丹怎么了，她发生了什么不幸？” 　　“呵呵，看来你还真记着她，你还没有忘记她呀，那好，那我就给你讲讲我 目睹的不堪回首的往事吧。” 　　…… 　　你到德国以后，我由于一些手续上的问题，签证一直拿不下来，最后，是你 帮忙委托到中国公干的导师理查森，帮助到使馆催促一下我的进展。理查森教授 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很快澄清了使馆的材料，他给我打电话，约我晚上到他住 的酒店，在酒店大厅的酒吧间见面。 　　我准时到达饭店，一走近酒吧，看到一位中国的女孩子正与理查森教授搭讪， 教授脸色通红，挥手请那位女孩子走开，女孩子起身，一甩随身的小坤包，正好 与我脸对脸，“华丹！”我心里一震，但女孩子假装不认识我，昂首从目瞪口呆 的我身边走过，留下一股淡淡的香水味道。 　　握手的时候，教授的心情不能平静。 　　“我没有想到你们国家这样清纯的女孩子竟然是个妓女！”教授气愤愤地说。 　　“我已经看到她与几个人在饭店房间里进进出出了，刚才她又找到了我。” 　　我没有听理查森教授继续讲下去，匆匆说声对不起就转身向酒店大门跑去， 留下目瞪口呆的教授。 　　我一眼看到正挽着一个外国人胳膊等候出租车的华丹。 　　“你过来，我要和你谈谈。” 　　我拉着华丹的手就走，根本不管华丹的挣扎和那位外国人的抗议。我们走到 饭店外面的黑暗里。 　　“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走这样一条路？”我气喘吁吁，声音颤抖。 　　“这你也要管吗，老师……”华丹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你是因为缺钱吗？你是因为给爸爸看病吗？”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么样？” 　　华丹的神情一下子显得很激动： 　　“难道你们那几个钱够给我爸爸做手术吗？我爸爸已经死了，他在没有足够 麻药的巨疼中痛苦地死去，他来不及得到救助他的金钱，但是我现在必须挣到钱， 我起码不要让我母亲也走父亲悲惨的道路，我自己也不能走那条道路，我害怕了， 我恐惧了，我不敢想爸爸那张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脸，我需要钱，怎么了，你如果 能够给我钱，我也可以为你服务。” 　　“我不相信你的话，你需要的不止是钱，而且还有灵魂。” 　　“我没有灵魂吗？我没有自己的感情吗？” 　　华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彤红： 　　“我现在正在进行的只是一种生意，这与我的灵魂无关，与我的感情无关， 如果感情可以出售，当初我何不同意你的老同学丁雷？他可是要给我整整二十万 呀！” 　　“但你可以爱丁雷呀，你可以及时拯救你的父亲，你可以不在这里卖身！” 　　“算了，我的教师先生，我的感情和我的身体是两码事，我的感情是不出售 的，我可以为了金钱出卖这个肉体，但我不能为了金钱而爱一个不爱的人，这是 两码事，是完全不相干的两码事！” 　　华丹讲完这句话，使劲甩开我，反身走回饭店，只留我一个人在路灯下发呆。 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我嘀嘀咕咕地问自己，为什么不能接受一个爱她的人 的资助，而是去不顾廉耻地向外国人卖身？ 　　“猕猴，猕猴，醒醒吧，如果你早半年来欧洲，你不但避免见到那种伤心断 肠的场面，而且你会听到欧洲妓女的格言，那就是出售肉体，不出售灵魂。” 　　我的话没说完，就惊呆了，眼前的猕猴已经泪流满面。 　　　　　　　　　　　　　　　　　五 　　巴黎的三月依然冰寒料峭，我打开汽车里的沙发暖气，加上空气热风，过了 几秒钟才算是不打抖了，巴黎晚上的天气真冷，但我不能不在汽车外面等一会儿， 我想象着小乔作为留学生，不可能有汽车，这里毕竟是十三区靠近环城公路的一 个偏远的地方，离他居住的第七区路途够远的。 　　这是我第一次自己驾车到巴黎，走在环城路上，我怎么也找不到巴黎第七区 的路口，路不熟，再加上满眼不认识的法文，我在环城路上绕了两圈，终于远远 看到一家中国餐馆的招牌，到了路口一打听，竟然到了十三区，也就是巴黎华人 最集中的一个区。在餐馆花两个法郎给小乔打了一个电话，他等得正着急，我告 诉他，我是绝对找不到他的地址的，巴黎太大，我太陌生，我顶到头能摸到埃菲 尔铁塔。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是他乘车过来接我。我告诉他餐馆的名字，恰恰 是他打过工的地方，非常熟悉，放下电话，我就坐在车里等。 　　一辆崭新小巧的雷诺几乎悄无声息地停在我的汽车后面，下来两个中国人， 男的二十二三岁，估计是我要找的小乔，另一位是个二十五六的女士，秀发披肩， 远远地等在汽车旁。 　　“是方先生吧？” 　　“对，小乔？” 　　我们握手寒喧，远处的女士慢慢踱步过来。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小乔指指她： 　　“这是我同宿舍的……” 　　“华丹？你是华丹？”我感到一阵惊喜。 　　“你是……？” 　　她问，一脸的茫然。 　　她应该早认出我来才对，但她脸上全是疑惑，我感到，她不是记忆力衰退， 就是戏演得太逼真了，但，也可能是我认错人了，只是世界虽大，哪里能找到如 此相象的人呢。 　　“外边太冷，咱们还是先到我们的宿舍去吧。” 　　小乔感到我的尴尬，连忙打岔。也确实冷得够呛，小乔安排，女士的车在前 面带路，小乔上我的车随后跟上。我们直接又上了巴黎的环城公路。 　　“慧姐怕我一个人来太冷，又怕让你久等，专门为我把她刚买的新车开出来 了。” 　　小乔流露出感激的神情。看来，他同这位慧姐关系不一般。 　　“我有一位老同学，名字叫华丹，跟你的这位慧姐长相一模一样，是从北京 我们大学毕业的。” 　　我边说边从内视镜里观察小乔的表情。 　　“我刚才听到你问她的话了，” 　　小乔一副心无城府的样子。 　　“慧姐名字叫秦小慧，是我们同宿舍博士后刘大哥的太太，她是从广东到法 国的。” 　　我一边开车一边纳闷，世界上还有这样巧的事，这个秦小慧与当年的华丹站 在一起，肯定比孪生姊妹还相象。 　 　　前面的车子踩了一下闸，尾灯红光一闪，我赶紧登车闸，前面车接着一个急 转弯，驶出环城公路，小乔松了口气： 　　“慧姐昨天刚拿下车本，今天第一次上环城路，如果不是你的技术好，刚才 就跟丢了。” 　　我尴尬地笑笑，这种水平能拿到车本，真是奇迹。 　　　　　　　　　　　　　　　　　六 　　我到德国已经四年了，大学苦读两年，熬下一个博士学位，接着就被一家海 运公司看中，聘到业务部门给法律问题把关，一年以后，公司发现我在业务方面 颇有独到之处，就升我做了远东部的船务经理。我潜心研究形势，发现如果大力 度开发业务，中国市场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大蛋糕。我很快与国内有关公司挂上钩， 频繁联系，业务从小到大居然搞得有声有色。一次到国内出差，得悉关系公司的 一位经理的儿子在巴黎读书，刚刚通过语言考试，正想找一家公司聘用，可以一 下子改变学生身份，直接转为工作居留。回到英国后，经请示总经理，我通知法 国一家船务代理公司的佛朗肯先生，我希望他能够接纳一名中国留学生到他的公 司工作。条件是，我们今年与他续签代理合同。佛朗肯起初很不情愿，但商业利 益使得他无法拒绝我的要求，这也是我能够迫使他接受一名毫无经验的中国留学 生的真正原因，同时，我还知道这位留学生，就是小乔，法语并不过关，为了防 止安排过程发生意想不到的麻烦，我必须亲自驾车来法国，亲手安排好这件事。 　　　　　　　　　　　　　　　　　七 　　小乔的宿舍到了，这是一个公寓楼，从外观看，楼房高大宽阔，很像是那种 社会公房，一问小乔，果然是廉租房。欧洲住房与国内的概念恰好相反，国内认 为高大威武的楼房是有钱人身份的象征，但欧洲这种楼房反而是比较贫穷的人居 所，有钱人愿意住小栋楼房，小乔居然住进政府补贴的社会公房，使我心存疑惑。 　　这是个两居室单元房，房间很大，外间被硬纸板隔成更多的小单间，小乔是 个单身，与另外两个温州打工妹各住一间，慧姐和她的丈夫把里间客厅用纸版隔 出一半，后部是他们的住房，外部一半则是大家吃饭待客的客厅。一套公寓，又 是政府补贴的廉租公房，居然住着四个部份五口人，他们每人分摊房租之廉，可 以想象。 　　秦小慧的丈夫刘博士是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每天把自己关在小隔间里读书， 两耳不闻窗外事，小乔与慧姐关系密切，非同一般，两个温州打工妹白天睡觉， 晚上上工，据说全是在地下工厂里面干杂活，五口人互不干扰，过得简单而平静。 　　为了更好了解小乔，也为第二天联系方便，我决定在他们这个简陋的房间里 住一晚，小乔热情地邀请我们住他的小隔间，进屋一看，是个六七平米的小面积， 地面铺着沙发垫，作为床铺，旁边一张小桌子，便是房间的全部摆设。我知道这 种简单的家俱百分之百是从马路上拣来的。隔壁温州妹还没有去上工，我能清楚 地听到她发出的任何细微的声响，这层纸板根本不能隔音。我马上推门出来，到 他们的客厅。小乔和秦小慧坐在客厅简陋的沙发上小声说话，看到我，都客气地 站起来， 　　“抱歉哦，条件太简陋。” 　　“哪里，中国人出来，有几个没吃过点苦。” 　　小乔端来一杯热茶，我坐在秦小慧的对面，小乔迟疑一下，坐在我的右边。 我打量着对面的女孩子，一张白净的瓜子脸，小巧的鼻子和微翘的嘴唇，一双有 意低垂的眼睛睫毛修长，她的手安祥地放在膝上，一副典型的良家妇女的形像。 她的所有特点无疑是华丹，但不同的是，她没有华丹的单纯，温雅，她显得成熟， 稳重，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从她的眼睛里，我还感到一种耐人寻味的深沉。这 个秦小慧话不多，只是静静坐着，耐心地听我对小乔的反复叮嘱，因为明天就要 与佛朗肯总经理见面，虽然是凭关系，但总要给人家留下个良好印象。小乔象个 小学生一样倾听我的安排，不时点头，直到我把话讲完，小乔说： 　　“方先生，明天见面我想请慧姐一块去，您看这样方便吗？” 　　“为什么？秦小姐还要上班呀。” 　　“没关系，她已经请好假了，慧姐法语好，又关心我，您返回英国后，万一 将来有什么事情，慧姐还可以继续帮我的忙。” 　　我考虑一下，也好，我毕竟在巴黎只停留两三天，今后的事情还是要由他们 自己去解决。 　　“好吧，明天就麻烦秦小姐了。” 　　听到我的话，秦小慧开始活跃起来，她微笑着对我谈起巴黎的事情，眼眸一 闪，使我的心一阵波动，我立刻联想到我代的那几堂慌乱的数学课，这双搅动人 心神的眼睛没有任何变化，她怎么能不是华丹？ 　　“秦小姐是从广东出国的？” 我勇敢地直视这双眼睛，用最直率的语气问。 　　“是呀，方先生有去过广州？” 　　“只是出差去过，时间都不长，我们做大学老师的，游山玩水的机会不多。” 　　她的眼睛丝毫没有变化： 　　“哦，方先生真正了不起，从一位教师，现在担任英国这么著名的大公司负 责人，一定阅历不凡呀。” 　　“凭运气罢了。” 　　“方先生能介绍一下佛朗肯总经理的大概情况吗？他能够接受没有经过培训 的小乔，并且为他办理工作证吗？” 　　厉害，问题一针见血，直达要害。 　　当我介绍佛朗肯船务代理公司是一家家族企业，佛朗肯总经理是作为家族公 司的第三代掌门人时。秦小慧的眼睛亮了起来。 　　“好有意思，我真要见识一下这位接班人呢。” 　　　　　　　　　　　　　　　　　八 　　上午十点，我们准时到达佛朗肯公司的接待处，这是位于正对着凯旋门和香 舍里谢大街的一栋豪华办公楼的第十三层，宽敞明亮的接待大厅气势辉弘，侧面 的一张玻璃窗象个美丽的画框，把遥远的凯旋门象一幅油画一样置于其中，洁白 的大理石地面能够照出人影，接待小姐送上来热咖啡，小乔不安地东张西望，我 悄悄提醒他尽量坐得端庄一些，这时，佛朗肯总经理亲自出来了，他与我热烈招 呼，又亲切地握秦小慧的手，对小乔他只是随意点点头，我们东一句，西一句的 乱扯，佛朗肯好像不由自主地时时瞧秦小慧一眼，有时甚至难以自控地把讲着的 话走题。半个小时的时间，总算把小乔的事情安排妥当。我本来打算下午逛逛香 舍里谢大街，然后开车去马塞。在准备握别的时候，秦小慧忽然用流利的法语与 佛朗肯热烈地交谈起来，我感到一丝不悦，她今天只是陪客，不该喧宾夺主，更 不该讲这种我听不懂的该死的法语。他们依哩哇啦讲了很久，我不耐烦地把眼光 挪开，秦小慧明显感觉到我的不满，她向我甜甜地一笑： 　　“方先生，对不起，刚才佛朗肯先生讲到一位巴黎市政议员，那人正好是我 的好朋友，所以我们多说了几句，对不起哟。” 　　“没关系，现在咱们该告别了。”我无可奈何地说。 　　“噢，我刚才已经邀请佛朗肯先生今晚到巴黎大都会夜总会晚宴了，很抱歉 没能事先与您商量一下。” 　　什么？巴黎大都会夜总会，那是巴黎十三区最昂贵的中国餐馆，我到巴黎这 么多次，只陪总经理去过一次，一顿晚宴，我们六个人花销了将近一万法郎。 　　“方先生，今天晚上我请客，希望你也能参加。”她似乎看穿了我的心事， 笑眯眯地补充了一句。 小乔拉着我的胳膊：“你今天不要走了，慧姐一片好意，请你一定给个面子。” 　　巴黎大都会夜总会座落在十三区华人街的顶头，是一栋二层楼的格局，楼下 是普通客人就餐的餐厅，楼上则是贵宾就餐和观看节目的大厅，在装饰得玲珑满 目的餐厅中央，是一个宽敞的舞池，舞池边是一个小小的舞台，拉着深紫色天鹅 绒幕布，晚上八点客人到来的时候，幕布拉起，露出一个鲜花装饰的舞台，一位 来自新加坡的小姐在台上报幕： 　　“各位女士先生们，今晚特邀马来西亚，新加坡，香港，台湾的著名歌星为 我们献艺，首先，由马来西亚的蔡小姐为我们演唱一首……” 　　佛朗肯迷着眼睛打量小小的舞台，秦小慧用法语向他翻译，然后，她转过头 面向我们：刚才夜总会老板讲了，如果各位有兴趣，所有演唱的小姐在上台以前， 都可以介绍给你们认识。话音刚落，老板来了，他与我们一一握手，接着，一位 小姐来到他的身后，他手一挥，小姐坐下： 　　“给各位介绍，他是香港的林小姐，下一个是她演唱一首粤语歌。” 小姐软软地靠在老板肩上，用粤语与大家打招呼，我留意了一下秦小慧，她 眼睛转向一边，显然没有听懂这句话。我的心里一震，她不是广东人！ 　　“你呀，”秦小慧亲热地拍了一下老板的肩头，“怎么把所有的歌星都认做 干女儿。” 　　“没有，没有，”老板一脸媚笑，“除了你，我谁也不特殊。我要是对不起 你，今晚还敢专门请你来吃饭？” 　　秦小慧一个眼神，老板赶快住嘴，冷场了一小会儿，他起身告辞，直到晚餐 结束，再也没有露一下面，反而歌星们仍然不断地过来自我介绍几句，再上台演 唱。我心里嘀嘀咕咕，这个秦小慧有什么神通，能把这么大饭店的老板调动得伏 伏贴帖？ 　　我和小乔说着无聊的话题，秦小慧则与佛朗肯用法语不停地交谈，我们无法 猜测他们交谈的内容，秦小慧也没有给我们翻译的意思。直到夜色深沉了，我们 起身告辞。我的任务已经结束，今天晚上我要住酒店，小乔和秦小慧先行乘车离 去，微微熏醉的佛朗肯紧紧地握着我的手，长时间地告别，我心里暗暗思忖，他 是不是改变主意了？我们一同走出饭店，在门厅前，他站住了，脸上一改平日的 庄重，流露出几分恳切。 　　“方先生，有一件事，我必须请教你。” 　　“什么事？请讲。” 　　“我今天也许做了一件糊涂的事情，我，我……” 他犹犹豫豫，似乎打不定主意。 　　“能告诉我什么事情吗？也许我能帮助你。” 　　“我想请问你，你们中国人交往，是不是也不把家里的电话号码告诉对方？ 尤其对方是一位陌生的女士？” 　　“我真的不太好解释，我们一般不会告诉陌生人家里的电话的，我认为这点 与你们欧洲人几乎一样呀。” 　　“是的，是的，这就是糟糕的事情，我，我不该把私人电话号码告诉那位秦 小姐，我太太知道了，一定会很生气的。” 　　“也许没什么吧，”我试图安慰他，“她怎么会平白无故往你家里打电话呢。 但是，能容许我问一句话吗？” 　　“请讲。” 　　“您并没有喝醉酒，您为什么不小心把电话告诉这个不相干的女孩子呢？”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问我要家里的电话，说与我联系方便，我知 道不妥，心里也在提醒自己这个问题太唐突，应该拒绝，但是，当我面对那双迷 人的眼睛，我，我就……我竟然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她认真地记在随身的小本 子上，这时我才感到不安，我真的不明白，我到现在还觉得难以解释……” 　　浪漫的法国人呀，我心里自言自语。 　　　　　　　　　　　　　　　　　　九 　　半年时间很快过去了，一天，我接到法国代理公司的一个电话，是小乔打来 的，他说，法国佛朗肯公司希望在下一个年度仍然做我们公司在法国的总代理， 我手执电话感到为难，小乔是我安排进佛朗肯公司工作的，如果拒绝，我过去的 努力就会适得其反，小乔在电话里听出了我的犹豫，他笑嘻嘻地说： 　　“方经理，这样吧，刚才我们公司的副总裁，也就是佛朗肯太太说，务必要 与您说几句话，我能把电话转给她吗？” 　　“什么，佛朗肯太太，她可是从来不工作的呀。” 　　“哦，她的中文名字叫秦小慧，您见过她的。” 　　我觉得自己脑袋在发胀，我握着电话的手在不由自主地抖动，我大声地说： 　　“请把电话转给佛朗肯太太，哦，不，秦小慧……不不不，是华丹！！！” 　　 ◆　　　　　　　　　　　　　　新英格兰的乡村 　　　　　　　　　　　　　　　　·周方舟· 　　秋天，新英格兰的乡村美丽宁静。此时用上帝的眼光从天庭朝下看，整个新 英格兰一定只是一片大大的红枫叶。层层相叠的红枫，是秋天新英格兰浓得化不 开的温情，是上帝送给新英格兰乡村的嫁妆。秋天，造物主本来要将他的颜料桶 里的颜料洒向画布一样的天空，洒向银河深处去勾画宇宙的背景，但他却不小心 打翻了调色板，将艳色洒到了新英格兰的乡村。 　　造物主的无心却是我们的有幸，无人能知道造物主是怎样产生这诗意般的想 象，怎样调配出这千奇斑斓色彩的秘密。秋天的新英格兰，金黄和红艳漫盖住了 夏天的青绿，也许树叶醉饮了太多夏日的阳光，泛出了红晕；绯红的、粉红的、 橙色的、黄色的、金黄色、紫色的不仅仅是糖枫叶和红枫树，还有许多其他树木； 所以在秋天的新英格兰，人们并不说去看红叶或枫叶，而是说去看树。其实，我 觉得在秋天新英格兰的乡村，吸引你关爱眼神的除了看树，还应该看天，看水， 看水彩，看远山，看流霞，看农舍，看廊桥，看田园和牧场的牛马；它们邀请你 漫游的脚步，呼唤你浪漫的想象。 　　秋天，新英格兰的天空空爽明净，湛蓝纯净得像被筛过、被洗过、被染过。 你会发现天空比往日高、比往日深、比往日远。古人诗曰：“我爱夏日长”，我 曰：“我爱秋日远”。天空将蓝色泼洒到点缀在乡村大大小小珍珠般的湖泊，湖 波拥抱着点点白色的帆影；阳光被秋天的水波弯曲了，水彩般的涟漪折射出的温 柔倒影，荡着你的心，漾着你的魂儿；秋水真是精灵，是大自然深不可测的眼睛。 此时，你才能体会到“秋水共长天一色”的意境；也在此时，你方可明白为何用 “秋波”来比喻美女传情的眼睛。 　　乡村野外，夏虫沉默了仲夏欢唱的恋歌，只有啾啾雀鸣的舞曲；丝丝的爽风 带来的花香树馨，熏得你全身酥酥软软，风惬意得像催眠曲。那一片蓝的是天， 一片白的是帆，一片绿的是叶，一片黄也是叶，一片红的也还是叶，一片枫叶一 片秋，问秋秋不愁。那树叶的颜色，浓的如扑面而来，淡的却如月光般；疏的犹 如在流，密的却如在漫；整个新英格兰的乡村犹如一片滚涌漫延的色彩的波浪， 这滚滚红叶的波浪却洗净了心中滚滚的红尘。 　　如果说花不可无蝶，石不可无苔，那么叶不可无风了。风入枫中，留下无数 朦胧的醉影，风中，枫叶在飘、在舞，风中潇洒落叶的舞姿在默恋已往与树的旧 情；落叶的旋舞是黄昏寂美的恋舞，是秋天画中的诗。满地艳丽的落叶像一个个 身着彩妆的睡美人，嘘！放轻点脚步，不要惊动了她们，让她们静静地睡去；生 命对她们来说是甜美和仁慈的，她们去得很美、很静，也很神秘；也许她们并没 有睡，只是醉了，趴在地上贴耳聍听尚遥远的春天的声音，春天的风儿会把她们 重新唤醒，那时她们又会倒着飘落回树上，回到老情人的身旁。风拂动的箫声是 秋天的心语，不知是风在取悦枫叶，还是枫叶在取悦风，那沙沙声是风与枫叶对 恋的情语，嘘！放小点声音，不要打扰了他们，他们在卿卿地调情。如果有春鸟、 夏蝉、冬雪之声，那么秋之声是什么呢？是秋叶之声，那秋叶之声是心中的寂默 和宁静，只有这秋叶之声是取悦秋天大地的谐音。 　　秋天，新英格兰乡村的风很轻，亲我一下，风很柔，吻我一下；风吹透了我 的心，却吹不散心中聚集起的情。风之所在，心之所爱。那风声静而细，要用心 才听得见。风是甜的，尝一尝风的滋味吧；我捡起随风吹到我脸上的一片红枫叶， 那是远方情人送来的一个香甜的飞吻，我把这生命的美夹在了书里，藏在了心里。 如果月下对美人，那么枫中呢？枫中听情声，观枫赏风而听心中琴声中之情声。 枫也是甜的，也尝一尝枫的滋味吧。风儿扬，叶儿飘，心儿也在摇，摇啊摇，摇 到情人桥，那古老的廊桥是许多人心中朦胧的诗和梦。 　　树林里清新空气中松树脂的芬香使我沉醉，可最使我心旷神怡的还是乡村的 宁静，无名凋零吟唱的野花是我孤独的去处，乡村小镇昏暗孤照的街灯是旷野怀 旧的梦境，乡村的宁静是生命中可感受到的最久远的幽香。乡村教堂的晚钟随风 飘动，空彻了你的心灵，也使你悄悄打开并流淌出许多岁月尘埃的回忆；这时你 呼吸的都是带甜味的宁静，在这宁静中，你会发觉在自身思想中存在着对上帝的 感知，乡村的宁静和内心安宁的默契全然是和谐相通的诗意。 　　天边的流霞，像秋风中吹皱的薄如丝绸般的衣裙；流霞映着远方的山霭，和 斑斓的秋叶争抢绚丽，也拉长了婆娑的树影。那秋色已够艳丽，又何须夕阳的晚 妆？但她们却交挽着，缠绵着。涨满秋池的不是那夜雨，而是那叶色，对着水面 倒影中夕阳的落霞和树叶的醉影，看许久许久，你都会疑惑它到底是在天上还是 在水中，在树上还是在柔波里；是在人间还是在梦里；是在画中还是在心里。我 喜欢这黄昏水中的朦影，鱼儿也会喜欢的，水中的醉晕永远是我孤独的伴娘。这 夕阳之色，山水之色，枫叶之色，美女之色原来是相应趣的；这山之光，水之声， 叶之色，松之香原来也是相谐和的。 　　错落的农舍景致素雅，古朴有韵，白色的、红色的、粉色的、褐色的，没有 一幢农舍是相同的，相同的只是农人憨厚朴实的心。活泼的农人忙碌着，农舍窗 口上吊挂的丁香花把夏天的情意延伸到家中。牧场斜坡上的牛马漫游悠闲地啃吃 着牧草，溪水从红色的廊桥下缓缓流过，果香浓郁的果树枝头已挂满了苹果和梨； 南瓜和玉米地的细浪沙沙地低吟它们的丰满，风铃草和向日葵的金黄，把秋天的 田园点缀得诗情画意。 　　松鼠从树上跑到地面欢跳，忙着搜寻坚果储备过冬的食粮；有时松鼠会觉得 与你有缘，跳到你面前讨食，如果你送它一颗花生，它接过后会竖起尾巴向你致 意；白尾鹿和红狐狸有时也会从森林中探出头向你行注目礼，穿行而过的野兔和 土拔鼠提醒你这儿是它们的领地，成群的加拿大雁和野鸭栖息在湖边芦苇丛中的 湿地，享受这印第安之夏的美景。 　　新英格兰的秋天是个成熟的美人，既有风情又有风韵，她把你的生命变得像 天空一样宽广和深远，把你的灵魂淘洗得净朗和空灵，却像秋色一样丰富灿烂； 秋天是我们平凡想像力的延伸，是我们有限智慧的母亲，是生命中可感受到的彩 虹。 　　新英格兰不仅以秋天乡村美丽的枫叶著名，还以海岸地平线岬角上的灯塔出 名。灯塔的灯光像上帝从天庭赐下来的智慧的星光，不仅给过往的船只指明方向， 也曾给这里的人们追求自由指明了方向。新英格兰的乡村才是真正的希望之乡， 是人类向往自由和孕育人类追求自由民主思想的发源地；这儿的美与这里的历史 是分不开的，它带着历史的光晕。 　　新英格兰的乡村是美国的摇篮。一六二○年九月，一百零二名清教徒乘“五 月花”号离开英伦，前往新大陆的弗吉尼亚去建立一块开垦地，他们向往新大陆 的土地并渴望按自己的方式崇拜上帝。经过六十五天漫长的航程，他们克服了许 多艰辛，但海上的风暴却把船错误地带到了麻萨诸塞州的鳕鱼角。当他们第一次 喝到新世界的清泉，第一次看到印第安人时，这些倍受疾病和饥饿折磨的人们认 识到为了生存，必须订立一个大家都遵守的平等协议，建立一个政府，这就是著 名的“五月花协议”。一六二○年十一月十一日，他们建立了北美第一个自治政 府。上帝一定要让这些清教徒历尽艰辛后才最后发现这块流着奶和蜜的乐土，因 为新英格兰的乡野是他最美的作品。清教徒们怀着对希望的圣光和自由的向往来 到这里建立家园，但它们的家园是建立在崇尚自由和平等的原则上的。 　　新英格兰的乡村也是美国革命的摇篮，这里乡村的灵气孕育了美国革命时期 最伟大的几位圣灵。仅亚当斯（Adams）家族就向美国历史贡献了三位圣贤，他 们是萨缪尔·亚当斯（Samuel Adams），约翰·亚当斯（John Adams，美国第二 任总统）和昆士·亚当斯（Quincy Adams，美国第六任总统）。 　　萨缪尔·亚当斯是美国革命的火种，他从天上盗来自由的圣火，点燃了美国 革命。他是早期殖民地最有影响力的人物之一，他有极大的煽动性，比任何人更 能煽动反英的情绪；他是“天赋的生命、自由和财产权力”思想的推崇者，也是 《独立宣言》的签署人之一。 　　约翰·汉考克（John Hancock）也是来自新英格兰乡村的革命领袖，这个伟 大的爱国者将他生命的全部的热情献给了他的国家的独立，他是《独立宣言》的 第一个签署人，约翰·亚当斯赞誉他为美国革命“不可缺少的人物。” 　　美国革命初期，约翰·亚当斯写道，“我必须研究政治和战争，以便我的孩 子们有自由去研究数学和哲学。”这是从乡村旷野发出的多么平静而伟大的声音。 他深信“革命已经深藏在人民的脑海里，深埋在人民的心中”，这虽是黑夜里晃 动的幽火，却是这里的人民追求自由的希望。 　　在起草《独立宣言》时，托马斯·杰弗逊(Thomas Jefferson)想让约翰·亚 当斯起草，但这位谦逊的乡村哲学家却说，“你比我写得好十倍。”这样才有了 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文件之一的《独立宣言》，才有了闪烁着圣灵思想光芒的自 由民主的理念；杰弗逊，这位来自弗吉尼亚乡村的天才没有辜负亚当斯的期望， 用诗一般的语言写道，“每个人都享有生命、自由和追求幸福的平等权力。”约 翰·亚当斯是支持《独立宣言》的精神支柱。 　　美国革命时期，不得不提另一位来自新英格兰乡村的灿烂星光，他就是本杰 明·富兰克林(Benjamin Franklin)，他被誉为最伟大的美国人之一。他是印刷 家、作家、爱国者、政治家、外交家、发明家、科学家和哲学家。他发明了一种 壁炉，后来被称为“富兰克林炉”，他发明了一种印刷设备和一种可以变成梯子 的椅子，他做了著名的风筝试验，证明了闪电是电的一种形式，并发明了避雷针。 在美国独立后，他出使法国，用卓越的外交手腕赢得了法国和刚刚诞生的美国结 盟，为美国革命的最后胜利奠定了基础；在制定美国宪法中，他也起了重要作用。 法国人称赞他“从天堂里抓住了闪电，从暴君手里夺过了权杖。” 　　新英格兰的乡村还是“美国文艺复兴”的发源地，是新英格兰理想主义者探 索自然、自我和人类灵魂的摇篮。这里是哲学家和诗人爱默生（Ralph Waldo Em- erson）的诞生地；美国文学巨匠霍桑（Nathaniel Hawthorne，著名作品《红字》 的作者）、诗人朗费罗（Henry Wadsworth Longfellow）、作家爱伦坡（Edgar Allanpoe）、自然主义作家梭罗（Henry David Thoreau）、诗人狄瑾荪（Emily Dickinson）、作家司陀夫人（Harriet Beecher Stowe，著名作品《汤姆叔叔的 小屋》的作者）和一长串珍珠般名字的故乡。 　　新英格兰乡村的灵气和土地上流淌出的奶和蜜，不仅滋润了当地人的性灵， 也孕育了人类追求生命最神圣尊严的伟大精神传统和自由民主的理念，这里的人 们对理想的执著和对自由的献身精神成了这块土地永恒的美，他们是自由与这块 土地最长久契约的背书人。永恒的美深藏在这里人们的性格之中，这里的一根草、 一片叶、一块石头都有着这种美的灵性。我这时才知道企图描述秋天新英格兰的 乡村，其实是在描述一个不可描述的美，那美成熟得使乡村的宁静成为你心中空 灵的回声。 　　一个新英格兰的农民写道： 　　我没有任何具体的宗教情感， 　　但当太阳从田园升起时， 　　当露珠像珍珠一般时， 　　我拥有了这种情感。 新英格兰的乡村，永远都那么幽远，那么宁静。 （２００１年１０月于波士顿） ◆　　　　　　　　　　岛屿 　　　　　　　　　　·訾非· 　　　　白昼和黑夜 哪一个 　　　　更接近虚无？ 　　　　昨夜已寂灭成灰 　　　　只能感受它的微冷 　　　　它的荒凉 　　　　海洋和山峦 　　　　哪一个是忧伤中的另一半 　　　　今晚月光很好 　　　　谁的寂寞在海上 　　　　谁的语言 　　　　是一整座城市切开她自己 　　　　谁的脚步踏过盲目的街面 　　　　死去的人完美无缺 　　　　死去的天堂 梅花的天堂 　　　　一条条道路虚指南方 　　　　沙漠在南方 鸟儿飞近了 　　　　由水中捞起影子 　　　　——那是整个夏天的衰兆。 　　　　他想起了前世的姻缘 　　　　前世的征尘 　　　　前世的大雪满弓刀 　　　　想起前世的东风 　　　　他的北方在关外 　　　　他的南方已是鲜卑朝。 　　　　前世的雁群是一座座孤岛 　　　　前世的芦苇 　　　　不是去年的那丛 　　　　今世的新娘 娶自水上 　　　　今夜的波涛汹涌——那是她的嫁妆 　　　　她的乡愁面对无穷月色 　　　　她的苍白， 　　　　是一束梨花开在驿道旁 　 （２００２年８月） 【网里乾坤】∽∽∽∽∽∽∽∽∽∽∽∽∽∽∽∽∽∽∽∽∽∽∽∽∽∽∽∽∽ ◆　　　　　　　　　　思想笔记——思想所受的威胁 　　　　　　　　　　　　　　　·施依秀· 　　　　　　　　　　　　一、关于反对后现代 　　自从二十世纪下半叶后现代主义在西方世界诞生到移植中国，几十年的时间 过去了，“后现代”这个名词指称了一个复杂而含混的人类的生存世界。大师级 人物利奥塔完成了一本《后现代状况》，此书甚是难读，幸运的是，总有些学识 非凡的人们能够理解其中精髓并转述给我们，使我们得知一致认同的“后现代” 主要是有怎样的要义。比如，后现代向总体性宣战，用局部决定论取代总体性； 对元叙事持怀疑态度，用微观叙事取代宏观叙事；在认识论上走向宽容，反对二 元对立，强调边缘、局部和多元差异等等。那几位具有全球声望的后现代主义思 想家——拉康、福柯、罗兰·巴特、德里达——分别从不同角度要解构人们的思 维习惯，对既有的文化进行消解、颠覆性的批判。他们纷纷著书立说，把艰深的 思想变成更加艰深的语言符号。到了中国，新的理论唤起了一批处在思想觅食状 况下的狂热的追随者，做着把整个中国文化和中国问题纳入后现代社会结构中的 努力。 　　思想就是这样一种奇怪的东西，理直气壮的道理会变成思想的麻醉剂。对于 上述种种后现代的主张看不出任何的不妥，可是后现代不是一连串的抽象概念， 后现代也不是纯粹的学理游戏，它实实在在的对应着真实的生活状态，影响着人 们的行为和价值判断力。如果说传统社会中人类的精神结构对应着真、善、美三 个部份，那么经过后现代的怀疑和解构，真善美显然不是原来的真善美。为了免 于二元对立思维的嫌疑，我不能简单地说，真善美变成了假恶丑。于是我只能举 几个例子，它们将显示出传统意义上的真、善、美至少转变成了非真、非善、非 美。当然我还听说过称之为反真、反善、反美，我不打算就名称的问题在这里辨 析，因为我写这篇文章的思考本身，就是针对这些看似有强大吸引力的抽象的思 想理论本身的。 　　比如，一位普普通通的处于青春期的孩子，过着简单得甚至单调的日常生活， 终日埋头苦读，他热爱知识、渴求真理、诚实踏实，没有人会把他作为后现代的 景观之一。相反著名的少年作家韩寒，不用痛苦的考试、不用压抑自我，靠自己 的文学才华就做出各种反叛的事情来。比如，一位普通的职业女性，没有抽烟喝 酒夜生活的嗜好，按时上班下班，热爱自己平凡的工作，在家扮演母亲、妻子、 女儿的角色。她这样的形像绝对属于传统，而和个性解放、开放等等粘不上边。 相反，灯红酒绿的国际都市里的女郎，把自己麻醉在酒精甚至毒品之中的另类女 人，她们没有固定的工作，没有家庭，没有孩子（或者流产），没有心情给予别 人任何廉价的同情，终日自爱自怜、沉溺于漂泊的生活。这样的形像到是符合着 后现代的集体想象。比如，象古典时代的誓死不渝，海枯石烂的爱情宣言已经被 怀疑得形同骗子的骗术，而后现代社会中，情和性、灵与肉的复杂关系被无限夸 大，本能与头脑的战争无休无止，一夫一妻的观念受到挑战，千奇百怪的性关系 在各种角落里冠以隐私的名义公然展开。“后现代”的语境果真不食言，足够的 社会宽容度下，几乎门门不及格的韩寒、两次进过戒毒所的棉棉、拿性关系做实 验的卫慧等等，全部成了后现代景观的合法主角。在后现代的旗帜下，几乎是没 有了对错，没有了善恶，也无所谓美丑。欲望是最应该被尊重的，理性和道德是 把人压抑成非人的，历史是可以被随时拆卸再拼合的。只有个体享乐的价值没有 公度的终极价值。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简单地说，任何社会文化，思想创新不会没有基本的东西，这些东西构成社 会生活价值判断的底线。比如，求知是好的、善良是好的、勤奋学习（工作）是 好的、真正的爱情是好的、健康的性爱是好的、规律的生活方式是好的、同情心 是好的、和谐的美是好的、爱自己和爱别人是好的等等。当这些基本的问题受到 蔑视的时候，就应该警醒反思一下，这些新的理论是不是在衍生出违背正常生活 的逻辑。事实上，现代社会一切先进的技术成果恰是理性求知的产物，不学习的 孩子们只有无知；包括家庭伦理在内的道德伦理是人与人间建立安全且和谐关系 的基础，打破这个基础，脆弱的人能不能从孩子长成成人都是问题。不建立在信 任和长久承诺意义上的短暂性爱，体验不到激荡生命的爱情魔力，也产生不了成 熟而博大的人格。创造不出生命本身的思想算什么思想？ 　　为什么要反对后现代？面对思想，我们战战兢兢，生怕自己的无知触犯了理 论的权威，担心自己的逻辑经不起学理的考察，对纯粹精深的思想心存敬畏，以 至于放弃了自己生活的判断力，自我的思想被麻醉了。就好像欧洲各国对第二次 世界大战的反思时发现的，面对勃兴的纳粹主义的理论宣传为什么只有狂热？思 想本身有着某种遮蔽正常生活逻辑的作用，它也是一种催眠的力量。这种警醒对 于众多普通的人来说尤为重要。比如一个孩子真的相信了韩寒，或者真的以为F4 是青年们唯一应该学习的偶像，而他的家长也认为任何生活方式都是可以被允许 的，那么这个孩子会无谓地耗费掉自己大量的青春。如果人们真的认为那个独一 无二的自我是唯一应该关注的，而逃避承担家庭、社会、乃至国家的责任，恐惧 被束缚而失去自我的所谓自由，那谁也不会有真正的自由和幸福。更不要说，如 果青年人真的以为不受限制的消费、酗酒、吸毒、性乱是时髦的生活潮流，那他 们损失的可不仅仅是健康。那么后现代的多元、宽容的底线在哪里？后现代对于 既有的观念解构后的建构在哪里？后现代的边缘反抗中心的价值依托在哪里？如 果上文例举的种种比如，不是后现代带来的问题，那么后现代为解决这些问题做 了什么？如果后现代既不对上面问题的产生负责，也不肩负解决问题的使命，那 么“后现代”这种思想真的对我们有价值吗？ 　　后现代到底是谁的后现代？这个年代没有人愿意说自己是保守的，因为开放 是潮流。但是问题远远要复杂，比如如果有人想和你上床，他的理由是你不应该 那么保守。在这个时候“开放”就是个诱饵，还是个无法反驳的诱饵。而在这个 意义上说，后现代与其说是放松人的身体，不如说是麻醉人的头脑，它的作用是 使人既不了解真实的自己也不了解真实的生活。常识开始受制于思想的潮流。有 一次北大著名的谢冕老师开讲座，八十年代他是冲破禁忌的先锋人物，文笔和眼 光都是那个年代走在时代前列的。现在虽然年纪已长，但是仍然是位有活力的老 人，他的热情依然可以感染年轻的听众。十分有趣的是，他在提到美女作家的时 候，坦然道，自己并不是个老保守，觉得那些小姐们打扮得很漂亮，优雅地在酒 吧喝喝咖啡，抽抽烟，跳跳舞，赏心悦目没什么不好啊，但是他说自己对美女作 家的现象一直不敢说话，他只是提出个疑问：真不知道她们哪里来得那么多钱呢？ 一会要散心了，就坐着飞机从上海飞到北京，一住就是星级宾馆，再加上买衣服 这些消费可都是要钱的啊。连谢冕老师在潮流面前也不能轻易判断了，社会思潮 本身就蕴涵着某种意义上的危险，如果谢冕老师直接地表示不理解，那么难免会 陷入所谓的“保守”，这种状况其实到处都存在着。值得欣慰的是，象谢冕老师 这样的学者，并不会轻易抛弃自己的判断能力，他在同时提及时髦的“下半身写 作”时，说了一句很关键的话：“虽然我不知道下半身怎么写作，但是可以肯定 的是，文学是审美的，应该是美丽的，有美感的。”而这样能穿透后现代幻影抓 住本质的能力并不是人人都能具有的。真正的思想是无价的，但是不加分辨的思 想本身也会受到滥用的威胁。 　　　　　　　　　　二、知识分子——思想权威的阴霾 　　如今知识分子究竟指称哪一类人群还是个众说纷纭的问题。但通常普通人们 心中，在知识生产体系中的文化人当然是属于知识分子，比如教授、作家、博士。 一旦拥有此种头衔，就是拥有了一定程度的话语权力，他们的所言所行多少有些 思想的性质（无论是自己的思想还是重复别人的思想）。有一天一位普通的朋友 问我，你们大学里是不是也挺乱的，……就象娱乐界。我突然觉得无法回答。应 该说，知识界如果给人们形同商界、娱乐界的印象，知识分子可以比做商人、演 员、政客的时候，知识分子的独立性已经是无稽之谈了。可是如何辩护呢？王力 雄先生多年前就揭示出当今“知识分子渴望堕落”的心态。九十年代以来，诸如 种种学风浮躁、学历贬值、学术腐败的问题就不用提及了，仅仅审视一下如今的 知识分子中的比较知名的“精英”部份。看看充斥市场的文化商品，里面有多少 属于知识分子严肃立场的言说。一些好像特别新锐的诗人做的粗俗的、或直白的 诗歌，它们毫无美感且侮辱了一般听众的审美价值底线，这样的冲突是如此的触 目惊心。比如在前不久北师大诗歌朗诵会上，台上的口无遮拦被台下的听众视为 忍无可忍，有的同学离开了，有的则站起来质问诗人们。诗人们当然有自己的价 值趋向，他们可以说一般人只是没有这个伟大的理解力，可以说他们的诗好像所 有时代的先锋那样超前而得不到大众的理解，可是同样几率的反面可能是，他们 并非超前的精英，他们有的不是深邃的思想，只是属于这个时代的迷惘的个体而 已——即无限度地夸大自己而漠视别人。当听众们听到诗歌里居然出现“京骂” 的时候，虽然部份诗人不能指称全部的诗人，他们的诗歌也不能代表诗歌本身的 意义，但是伴随普通人的震惊，诗歌的地位也无法逆转地沦落了。 　　那么作家呢？今天除了装点书架的世界名著，一般的小说创作就是一种欲望 展示的文本，唯一的主题就是爱情情爱的纠葛，唯一的思维起点就是人受到肉体 欲望和世俗道德伦理的折磨，唯一的景象就是破碎的、冲突的、沉溺的感官世界， 唯一的出路就是酒精、毒品、性放纵。这的确是我们时代的部份象征符号，但是 这到底多大程度上说是完全真实的生活呢？我们的新锐评论家们称赞它们打破的 禁忌，开创的文体和文风，揭示了人类的本能和人性，这是不是真的呢？比如说， 全世界的人民都知道吸毒是一件不应该去做的事，因为种种原因吸毒的底层人民 的生活是极为痛苦的，一般普通家庭因为毒品就家破人亡，吸毒者都健康受损、 内心自卑而极为渴望获得正常人的新生。但是我们的作家偏偏要把毒品和酒精作 为生活的小说主人公的存在道具，没有它们人物的放纵无法展开，然后评论家们 在后面叫好。当然没有人会说是在拥护吸毒，但是这些人在乎的不是吸毒，而是 人的各种欲望，似乎找不到出路的欲望是人们生活的唯一真相。我想，这和生活 应该的样子是没有关系的，这和所谓的作家评论家自我的内心倒是极为有关的。 更为有趣的是这种话语是会传染的，现在打开任何一份专业内杂志、报纸，几乎 不可能找不到这种话语符号，尤其是文学版每期必备的题材。文学就是这样创造 另一个不同于现实世界的世界的吗？作家叶兆言一次和读者见面的时候，说了几 句话倒是实实在在的，其一，有很多事都比文学重要，其二，作家写作不再是为 了教育谁，其三作品是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的。这很好啊，前面两点使文学可以 安心于情感的、审美的领域去挖掘日常或不日常生活中的人性和美，这是多年来 文学挣脱政治干预和沉重的意识形态桎梏取得的来之不易的成果，但是这不意味 着文学没有任何限制地“独立”了，也不意味着文学可以成为欲望的工具。比如， 如果说过去的文学言必称革命、一分析必有政治，那么现在的文学就是言必称性、 一分析必有欲望。这样的雷同和机械重复难道不是换汤不换药吗？叶兆言的第三 点，我认为是更为关键的，这至少说明人的存在方式首先应该是类似于“一个字 一个字写出来的”，这才是真实的——即混乱的生活是不足取的。在这点上普通 大众倒是更诚实，所谓平平淡淡才是真。 　　曾经有一阵子，知识界、思想界特别喜欢讨论精英和大众的关系。我也亲耳 听过有人说知识分子是精英、大众是乌合之众，好像是说知识分子写出低级的东 西是为了迎合大众的无奈之举。这真是个大得不能再大的宏大叙事了。我们还知 道现在有些精英不仅看不上大众，而且也看不上别的精英。比如说，李红旗曾经 写过一篇评论《人民到底需不需要朱文？》。他的短评当然是出于赞扬朱文的， 可是文章写着写着，就变成朱文写小说是对的，不写小说了也是对的，朱文再写 小说仍然是对的。这就好像说无论朱文做什么反正是对的。李红旗不知道怎么又 说“不跟有原则的人交往，不跟有理想的人交往。这是我的原则，也是我的理 想。”“朱文爱怎么给人桑拿就怎么给人桑拿，可人民就是没有品位，人民受用 不了。一群文人吆五咋六地爱着朱文。但，关人民什么事儿？”这种评论的逻辑 是个什么本质就没什么必要分析了。难怪有人说“不和七十年代的人交朋友”。 但是事实是，无论新新人类怎么个表现，他们代表不了七十年代人。比如，我看 见的七十年代末期或八十年代初期出生，现在正二十郎当岁的青年人中，有的表 现得极为和人民有关，他们作为外来人口在上海求学或工作，在公共汽车上必给 老人儿童等让座；在拥挤的车厢里无法买票，他们必然下车绕到汽车后车窗售票 员窗前补票，他们会说“你真以为他们是那样生活的吗（卫慧等小说里那样新新 人类），他们是做出来的”。而象李红旗这样把自己说得和人民没什么关系的人， 和某些同样写作的有理想的人也决非一路。比如他看不上路遥，文章中说他笔名 滑稽，说他那副忧患人民的样子，“如果是装出来的，我会感得非常恶心，如果 他的样子不是装出来的，我会觉得更加恶心。”按照这个思路，这两年文坛纷纷 扬扬地对鲁迅先生的种种重新认识也的确正常，这样神经质、顽固倔强、刻薄的 老头，整天批判别人，挖掘什么国民性，反思什么自我，实在算得装腔作势，要 把人（如李红旗这样的）恶心死了。 　　知识分子在今天真的算不上什么褒义词了，以文学为例的种种看来，这不是 什么精英和大众的区别，充其量只是一种大众和另一种大众的区别。那么致力于 思想的知识分子呢？鲁迅先生的文章里常常看见自己的内心的灰暗，那似乎会 “从衣袖下榨出的小”时刻刺痛着他。任何思想创新和思想改造总会出于某种生 活理想（不是指完美的乌托邦），至少思想家觉得自己的思想穿透了现实的迷雾， 或者认为某种思维方式或生活方式更为健康更为可取。问题在哪里呢？这是基于 什么基础的思想，是基于完全个人的幸福，还是基于更多人幸福的思想；是为自 己的思维和生活寻找合法性的理论创新，还是基于对知识和智慧的热爱而进行的 思维努力？理论文字本身是不自明的，就好像纳粹的理论也一样很有魅力，但实 质是噩梦，也就是说思想者无论写多少伟大的著作，都不直接等同于他的实质意 义，而这个实质是相对于历史和普通人来说的，而不应该是少数既得利益者伪装 的理论面具。现在经常会有这样的疑虑，比如，苏叔阳老师举过文学创作的例子， 如果你看见两个相爱的人错过去了，一点感觉也没有，你还搞什么文学？是啊， 就如一个对爱情没有感觉的人写的爱情是爱情吗？如果一个人看见路上褴褛的乞 丐，内心毫无反映，那么他说他的思想关系社会前途命运、说他的理论将改造过 时的思维传统，这是不是件可疑的事情呢？不在乎老百姓的生活和想法，那么谈 什么日常生活，谈什么民间性？如果真如有些人以为的无所谓历史、价值和真理， 那要知识分子干什么？ 　　现实的问题真是很多，也的确有关心社会和思想的知识分子在努力，比如九 十年代中后期浮出水面的自由主义和新左派之争，大家各执一辞都有道理。但是 除了派别和逻辑上的争夺上风外，与现实是毫无关系的。比如说，大家对与民主 相关的政体形式十分热衷，可是在中国采取什么样的政体和民主方式是历史已有 的选择，可以谈其中的弊病和问题，可以谈如何改变，就是不能纠缠在概念和逻 辑之中。人们更关心的与生活相关的问题，比如说面对猖獗的黑社会势力的横行， 面对种种非法走私、腐败和钱权色交换等等，社会和人民应该如何。这些问题不 仅仅是抽象的民主政体的问题，它们更类似于人类世界的“永恒罪恶”，无论什 么制度什么口号下都会出现的问题，是防不胜防而必须警觉并且行动的真正的问 题。只是一味地分析对资本主义的态度、对西方资本的态度、对全球化的态度、 对民族传统的态度，那就是空对空。在这个角度上，知识分子还特别容易陷入偏 执的非主流非官方立场，就好像官方的东西全都是虚情假意、道貌岸然，比如有 些人对电视媒体上的共产党员正面人物，忠于职守的刑警队长等等形像很是不屑， 就好像主流意识形态又开始企图控制他们“自由”的神经了。事实上社会治安的 安定真的和这样正直光辉的人物不可分割，他们没有什么非人性、非人道的假象， 虽然在现实生活中并不是人人做到的，但是不能说这样的状况是不需要的。就好 像人们大多不可能做到雷锋做到的，但人不能因为自己做不到就说雷锋是虚伪的， 或者说人民不需要雷锋。可惜的是，目前的思想状况确实有种种险隘的人性论、 狭隘的人道主义、狭隘的相对主义的嫌疑。 　　心理健康的人才会有健康的爱情，同理，建立在泛欲望化文体之上的思想学 术会有什么可信度吗？比如搞文学理论的，看得最多的是街头小店里卖的艳情CD， 他自然会为艳情片说话。一个对音乐绘画等艺术样式并不深入了解，甚至长期不 听不看艺术作品的没有艺术气质和艺术思维的人，仅凭自己的艺术审美经验就可 以创新出各种艺术理论，用它们来衡量艺术的经典性和艺术价值？一个连对小动 物都毫无爱怜同情之心的人，说他关心人类的命运，这恐怕是最抽象的、只属于 他自己的命运。逻辑上无懈可击的理论，在事实上完全可能纯属荒诞。比如法西 斯的理论。再比如如今的文学表现人的欲望层面，能让读者产生各种古怪的生理 心理反应，就是难以让人受到震撼而感动得落泪，进而获得积极生活的力量。虽 然说文学本身不是建立现实的秩序，但这个独特的世界一定和现实世界相关，没 有比把文学变成垃圾场更摧毁人心的了。失去情感的动因，大家变成没有感觉的 人，不过据说没有感觉是这个世俗世界里长大成人的标志。 　　　　　　　　　　　　三、思想的相关率 　　记得影片《谁说我不在乎》里有一位活泼可爱的小女孩，她的父母陷入了婚 姻的危机，处在离婚的边缘。对于婚姻的种种内在的问题，作为一个小学生，小 女孩肯定是不能明白的。一天妈妈带她吃麦当劳，问她如果爸妈离婚她能不能接 受，小女孩一边高兴地吃，一边不加思索地回答：你们放心的离婚吧，我才不在 乎呢！到时候还能有两个爸爸、两个妈妈分别给我零花钱，多好。再说没有这点 心理承受力，怎么能做现代小孩呢！她的妈妈听她这样无所谓当然并不会真正减 轻离婚问题的烦恼，而这时的小女孩也同样不清楚自己对父母离婚问题的真正态 度，她所表现的不在乎只是建立在一切不是事实，而是假想的基础上的，换句话 说，她的不在乎的表现只是对事件与己无关时的态度，这种态度来源于她对“现 代小孩”形像的盲目认同。可是当她知道爸爸妈妈真的要离婚了，她却突然哭着 喊着对两个大人说：“我不许你们离婚！谁说我不在乎！你们离婚我就死！”当 事件不再是假想，自己的情感和思想才会亲临，什么是自己愿意的、能接受的、 赞同的才开始显现出来。其实这个状况也普遍适用于非儿童的人群。如果一种思 想、一种命运、一种态度与自己其实是无关性命的，我们也能去表态，但既使再 振振有辞，也只是盲目地追随了潮流或时髦，这种情况下任何思想的流行都是危 险的，因为谁也不知道它的反面是什么，谁也没有警醒过我们今天高声赞美的事 物会成为明天的灾难。 　　小女孩会在自己的完整温暖的小屋真的要拆散的时候才感到恐惧，才知道自 己一点也不愿意做个没有爸妈的小孩，才知道自己并非不在乎，而这时她才本能 地因痛苦而哭喊，而且凭自己的力量去挽回父母的分离。但很多时候人们会连后 悔和挽救的机会也丧失了。比如，在法西斯主义刚刚提出要净化人种的时候，只 是针对一部份少数人种，有人回忆过，当法西斯说要消灭某某人种时，我们沉默， 当他们又要消灭某某人种时，我们还沉默……最后他们提出要消灭我们的种族的 时候，已经没有人能替我们说话了。这种状况真可谓是人类集体具有的“普遍盲 目”，类似前面我说的“普遍罪恶”那样，是处在人们热衷谈论的（诸如东方西 方、传统现代、激进保守、民主专制、革命改良、理性欲望等等）很多话题之外 的。简单地说，就是当事情与我们不相关的时候，我们做的判断如何能和当事情 与我们相关的时候判断的那样合乎理性。这样我们才不会仅仅凭借情绪和无知就 犯下无法弥补的过失。 　　西方基督教传统中有这样的教义，意思是说人要爱自己的邻居，甚至要爱敌 人。这是超出中国文化传统中的家族内亲缘血统关系的一种博爱关系，因为人人 都是上帝的孩子，在上帝那里人人是平等的。除此之外其中可能还有一层意思， 即对于每个个体来说，别人的命运可能就是你的命运，你对别人的漠视预示着你 将同样被别人漠视。在你防备邻居仇恨敌人的时候，个体同样处于被别人防备和 敌视的位置上，当然这样的教义的先验的前提是，人不希望自己被防备和敌视， 人愿意生活在关爱和温暖中。所以这对希望生活在怨恨和敌对中的人是无效的。 比如说，当一个人看见乞丐在行乞、看见弱者受欺压，自然产生恻隐之心，虽然 自己不是那个乞丐，但是却能体会作为弱者的悲哀，于是会去帮助他。现在却有 另外一种普遍的心态，即看见乞丐首先想到的是他肯定是个骗子，看上去人是变 得更加聪明了，明白了社会上骗子的真相，可事实上人牺牲了自然的同情心，看 上去是保护了自己，事实上也切断了得到别人帮助的道路。假设你在外地遭遇困 难，别人会把你也作为骗子的骗术。所以先前产生那聪明的想法的先验条件是自 己不可能是乞丐。那么当你真是乞丐的时候还能指望什么呢？ 　　再比如，自从二十世纪中叶以来，无数的人反复谈论尼采、托斯妥也夫斯基、 卡夫卡、克尔凯郭尔等等人物的孤独、绝望、反叛、痛苦，后来有了后现代的福 柯、德里达等等人物的解构、非理性、疯癫……其实说着说着他们及他们的思想 都只是变成了言说的符号，无论在能指还是所指上的意义都在蜕变，只留下了我 们对时代的普遍印象，可是这些词语描绘的世界是我们更好的生活需要的资源吗？ 我曾经写过关于卡夫卡的文章，深深感到他的名字被我们一再使用的时候正是他 离我们远去的时候。就好像如果在现实生活里，你的邻居是个疯子，他被送进了 医院开始注射镇静剂，谁会以为他是发了疯的尼采？谁能够帮助他？又如何帮助 他？在人们先验的意识里似乎已经设置了：尼采的疯狂和邻居的疯狂是不一样的。 如果发了疯的是你的孩子呢？这一切对于世人们一向评价很高的“思想”本身来 说，不知道是否算做讽刺。当然究竟是思想欺骗了人，还是人玩弄了思想，这是 个纠缠不清的问题。 　　回到文章的开始，我为什么要反对后现代？后现代当然不是一无是处，不仅 有其深刻的一面还有其合理的一面，但是也必须面对其对理性、道德和审美的伤 害。当非真、非善、非美变成潮流和时尚的时候，人正处在盲目之中，沉默意味 着失去机会，就像当千百万犹太人无助地等待被宰杀的时候一切都晚了。举个浅 显的例子，如果当人们的普遍潮流是认为婚姻是坟墓，忠诚是不道德的时候，那 些渴望美满婚姻且能证明婚姻是美好的人们如果不说话，等到婚姻代表的一切真 的被败坏的时候，美好的婚姻就真的不可能存在了。在这个意义上说，最私人的 问题也就是最公共的，而真正的思想者难免要面对的威胁是：成为生活在社会中 的疯子，不知道是自己疯还是别人疯，亦或谁疯得厉害一些。 （寄自中国大陆） ◆　　　案揭开易学界的神秘面纱──当代中国易学研究反思录（４） 　　　　　　　　　　　　　　　·王先胜· 　　　　　　　　　　反思之四：关门研学，自我陶醉 　　　　　　　　　　　　　　　　　1 　　易学界“关门研学”有种种表现，先说学界关于“易学”的定义或界定。 　　朱伯昆先生在四卷本《易学哲学史》的前言中说：“《周易》是我国一部古 老的典籍，其流传已有近三千年的历史。在春秋战国时代，就已被人们视为重要 的典籍，以后在长期的封建社会中，一直被尊奉为神圣的经典，其影响之深远， 在世界历史上是少见的。《周易》最初是占筮用的一部迷信的书，可是后来随着 对它的解释，演变为一部讲哲理的书。从汉朝开始，由于儒家经学的确立和发展， 《周易》列为五经之首，人们对它的研究，成了一种专门的学问，即易学。”唐 明邦先生也是以叙述的方式对“易学”进行定义的：“《周易》问世后，最早见 于《左传》记载，在鲁庄公二十二年，即公元前672年。近三千年来，研究《周 易》者代不乏人，为阐述易理而留下的易学著作，不下三千种，形成独立发展的 易学史。所谓‘易学’就是历代学者对《周易》一书所作的种种解释，这些千差 万别的解释，形成了一套同中有异、异中有同的理论体系”（唐明邦主编《周易 评注》7页，中华书局1995年8月第1版）。刘大钧先生在“百年易学研究回顾与 前瞻国际学术研讨会”上将“易学研究”界定为“以《周易》经传、易学史、易 学与其他相关学科的关系为研究对象”（刘大钧《百年易学研究回顾与前瞻国际 学术研讨会开幕辞》，《周易研究》2001年第1期）。郑万耕先生则说：“易学 是对《周易》所作的种种解释，并通过其解释，逐渐形成了一套理论体系”（郑 万耕著《易学源流》1页，沈阳出版社1997年5月第1版）。这些有关“易学”的 定义和界定表明，在专家们的心目中，易学就是解释《周易》的学问，而易学史 最多也就三千来年即自《易经》产生时起。虽然这种定义和界定并不绝对排除 《易经》起源、太极八卦起源研究以及对《易经》产生之前的易学史研究，但根 据专家们的定义，这些研究显然是非常次要的，甚至是属于附带的东西。比如前 已谈到，吕绍纲先生认为《老子》思想源自《归藏》易，按照专家们的界定，这 个研究似乎就不应谈在“易学研究”之列，因为《归藏》存在的时候《易经》还 没有产生，“易学史”还没有开始。从定义这个角度看，易学研究的范围和对象 已被专家们人为截断，划地为牢。 　　“关门研学”的另一个表现是，传统的义理之学，“我注六经”、“六经注 我”式的研究仍然是当今易学研究的主流，这也是《周易》之谜、太极八卦河图 洛书之谜在当代一直继续成为谜团的一个重要原因。 　　对于《周易》之学而言，义理研究并非不重要，但将主要精力放在义理上， 寻章摘句地释读、理解、发掘，必然导致“公有公说，婆有婆说”的局面和状况， 而这对从整体上揭示《周易》、太极八卦的本来面目并没有多少帮助甚至它可能 进行误导、带来混乱。潘雨廷先生说：“二千多年来注易者极多，能深合卦爻辞 内容者极少。较有名者，如王弼与程颐之注卦爻辞，至少有一半以上，与卦爻辞 的内容，风马牛不相及，遑论它家之注”（徐道一著《周易科学观》26页）。南 怀瑾先生也说过类似的意思：“如果研究《易经》有兴趣，学久了就会知道， 《易经》的理不必偏重地太管它，但并不是不重视，因为研究几年，懂了《易经》 以后，大家都会说理。譬如对于乾卦，朱熹认为是那样，我们亦可以认为是这样， 各有各的理，正理只有一条，歪理却有千条”（南怀瑾著《易经杂说》28页，复 旦大学出版社1997年4月第1版）。即使传统的象数之学比如什么“爻位”之当位 与失位、得中与失中、相应与无应、相承与不相承、上下往来，“卦位”之上下 之位、内外之位、阴阳之位、则柔之位、远近之位、前后之位、平列之位、重复 之位、同位之位，“卦时”之趋时说、适时通变说、随时取义说，“卦象”之互 体、纳甲、世应、游魂归魂、飞伏、半象，“卦变”之旁通、卦变、反覆、对易、 错综、交错等等以及据河图洛书画出先、后天八卦等，大都是秦汉以来古人的发 挥和穿凿，而且主要是儒家伦理道德介入的结果，在没有搞清太极八卦的起源和 本原的情况下，大可不必把精力花到那上面去。 　　易学界中人以及热爱中国传统文化的人往往陶醉于阴阳学说和易理的博大精 深、囊括万物、万事万理，但是我们不要忘记了美国汉学家马绛说过的一段话。 他对古代希腊神话和中国神话、西方自然科学和中国古代科技产生的背景作了对 比分析，认为“古代希腊和中国神话都是泛欧亚创世神话的典型例子，所以都包 含有共同的宇宙观概念。但是在公元前一千年（正是《易经》和“周礼”产生的 年代——王先胜注）从神话到自然哲学的转换，两个文化不同的宇宙神话导致了 两个文化的自然科学建立在不同的理论基础之上。希腊观点以一个永恒的第一动 因或外在的造物主为特点，所以希腊自然科学的动力就是去发现造物主设下宇宙 秩序的规律……但不幸的是，对中国科学的未来，人们完全陷入宇宙的有机论的 泥潭。因为一旦政治原则和道德价值开始被看作世界系统的不可或缺的部分，道 的观念就妥协了，宇宙观不再是科学探索的基础，而成为统治阶段为其利益服务 的工具（希腊人对人和造物主的特殊关系的洞察，可能使他们聪明的后人更冷静 客观和清楚地看待自然界）”、“由于这一原因当然还有其他原因，中国在汉以 前的技术成就和科学理论差距很大。虽然象西方文艺复兴时期一样，宋代在技术 上有巨大成就，但是这个差距还是没能缩短”（马绛《神话、宇宙观与中国科学 的起源》，艾兰、汪涛、范毓周主编《中国古代思维模式与阴阳五行说探源》， 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年6月版）。李钧瑟也表达过类似的意思，他说：“中国人 已经用自己的历史证明了，他们在较早时期至少是和希腊人一样善于推测大自然 的法则的。假使说中国并没有产生一个亚里士多德，我们认为，那是因为阻碍现 代科学技术在中国发展的那些抑制因素，早在中国可能产生象亚里士多德那样的 人物以前，就已经开始起作用了。”（李约瑟著《中国科学技术史》第一卷40页， 科学出版社1975年1月版） 　　实际上，《周易》、太极八卦之谜迄今两、三千年来能够一直成为疑团、谜 题，正是与儒家义理之学以及马绛、李约瑟谈到的因素有关。前面我们已经提到， 孔子到宋国寻找殷易《坤乾》一事表明，他是知道《易经》、《坤乾》等本为天 文历法之书的。正是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将易学改造为人伦之学，而两千多年 来，易学研究就在儒学的范围内爬摸滚打。历代文人释经注经、阐释经书的微言 大义，其情形恰似“螺丝壳里做道场”、“鹭鸶腿上劈精肉，”我们又继续走这 一条老路有什么意思？有关《易经》的注本、阐释早已成百累千，再增加100种、 200种又解决什么问题（如果太极八卦的起源和本原都不清楚的话），又有何益？ 有一个事实很能说明问题，也很有意思。《易经》乾卦卦辞“元享利贞”自《左 传·襄公九年》以来，向被学人释为“元、享、利、贞”四德，可是近世甲骨文 出土以来，学者通过对甲骨卜辞的研究，发现“元享利贞”应该断为“元享，利 贞”，为兆辞，而与什么“四德”之类风马牛不相及。于是易家惊呼，仅此一事 实之揭出，以往一切释《易》之书都得重写。这可不是时下流行的段子。 　　　　　　　　　　　　　　　　　2 　　“关门研学”的第三个表现是保守以及反应迟钝。现略举数例以说明之。 　　关于先天八卦、后天八卦，传统说法是此二图皆为宋人邵雍所传。虽然邵雍 自己都说先天八卦早在《说卦传》中载明（即《说卦传》所言“天地定位，山泽 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只是没有画成圆图的形式），但没有人相信。 《说卦传》对后天八卦方位更有明确的记载，今之学者有的承认，有的不承认。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自然科学史家和民族学家们在西南地区考察彝族文化，发现 西昌博物馆还保存着南诏时代的彝族八卦实物，而彝族八卦与汉族先天八卦在结 构上是完全一致的，证实先天八卦至少在唐代已存在，并非邵雍所作（卢央、陈 久金、刘尧汉《彝族天文学史的研究》，《中国天文学史文集》第三辑，科学出 版社1984年12月版）。至于后天八卦，广泛见于汉唐期间的式盘和铜镜特别是唐 代的铜镜，在全国各地文博单位的收藏以及有关文物考古期刊中都很容易查找到 （李约瑟博士早在《中国科学技术史》“第四卷·天学”中介绍并刊出一面收藏 于美国自然史博物馆的中国唐代八卦铜镜）。但是现今的易著大多仍采用旧说， 或以邵雍所作或以邵雍所传说之。如：李申先生一直认为先天八卦系邵雍所创作 （参见：朱伯昆主编《周易知识通览》456页；李申著《周易与易图》42页、133 页，沈阳出版社1997年5月第1版），唐明邦先生主编《周易评注》说后天八卦 “乃宋人取自邵雍所传，旨在解释《说卦传》‘帝出乎震’一节，并指示文中所 表明的八卦方位”，却不道出后天八卦图在唐代及以前存在的事实，张其成先生 则干脆说“先天、后天八卦是北宋邵雍的发明”（张其成著《易符与易图》280 页，中国书店1999年1月版）。这些解说以及类似的介绍显然会对一般人欲了解 中国传统文化、八卦文化的人进行误导。就是学者，也可能会据此采用，比如陆 思贤先生就说“现代宋人绘先天八卦方位图、后天八卦方位图，应包含了历代易 学家研究《周易》的作品”（陆思贤著《神话考古》266页，文物出版社1995年 12月第1版），冯时先生也说“所谓伏羲先天方位乃是出于宋儒的杜撰，宋以前 的遗物中未见其痕迹，可以不论”（冯时著《中国天文考古录》399页，社科文 献出版社2001年11月第1版）。 　　李申先生是研究易图学的知名学家，他一直认为阴阳鱼太极图是明朝才出现 的，是赵撝谦或其他儒者所作。他在1992年出版的《话说太极图》（知识出版 社）、《周易之河说解》（知识出版社）中持这种观点，1993年在朱伯昆先生主 编的《周易知识通览》中仍然持这种观点。1994年初，李仕澂先生在《中华气功》 第1期上发表《天下第一图·太极图考略》一文，介绍与朱熹同时代的南宋著名 道教学者张行成的《翼玄》中载有阴阳鱼太极图，且其周围排列着伏羲六十四卦 卦名及卦画；同一年，张其成先生主编《易经应用大百科》、束景南先生著《中 华太极图与太极文化》(苏州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等披露了李仕澂先生的发现。 1994年《周易研究》第3期发表了张岱年先生关于李申《话说太极图》的评论， 认为李申先生“对于太极图的源流作了详细的考证，非常精确，发前人所未发， 解决了太极图的起源问题”。随后，李仕澂先生又在1994年《周易研究》第4期 发表《玻尔“并协原理”与八卦太极图》，在文中再次介绍南宋初年四川人张行 成书中所载阴阳鱼太极图及伏羲六十四卦圆图《易先天图·浑天象》。可是在 1997年，李申先生在《周易与易图》中还是顽强地坚持着他那不符合实际的过时 的观点。不同的是，李申先生1992年在《周易之河说解》中明确地肯定“那几乎 到处可见：舞台上、宫观里、各种《周易》以及中医的著作封面上，甚至被南朝 鲜人作为国旗图案的‘阴阳鱼图’，其实是明代才出现的东西”（4页），1993 年在《周易知识通览》中改为“赵撝谦的学术活动表明，他也是个造图的能手。 阴阳鱼图很可能也是他自己所造，或者是他所说的陈伯敷。据朱伯昆先生所说， 元代黄公望著作中，已有阴阳鱼图式出现。总之，这是元末明初才出现的。而正 式把它发表出来，则是赵撝谦于明朝初年写的《六书本义》”（523页），1997 年在《周易与易图》中则说太极图并不是“蔡元定万里迢迢，到四川得于隐士之 手，而是元末明初才出现的”（161页）。 　　太极图、八卦图（河图洛书亦存在与太极图、八卦图类似的情况，不再赘述） 在历史上存在的时间的早晚、早一个朝代晚一个朝代或者是否为宋人所作、明人 所作，对一般接受中国古代文化知识的人来说，似乎并没有多大的意义，但是对 易学史、哲学史、学术史以及中国古代文化研究来说，其意义却非同小可，因为 它们直接关系到一桩千古疑案的揭破以及中国古代文化的面貌和源流问题。宋初 刘牧传河图洛书、周敦颐传五层太极图、邵雍传先天八卦图以及明初赵撝谦公开 阴阳鱼太极图在历史上一直是一桩聚讼不已的公案，这些图是来自道家道教还是 传图者本人所作或儒家解《经》之作，论者纷纭，意见错综复杂。早在南宋时候， 朱震就在跟皇帝宋高宗讲解经书时，说邵雍、刘牧、周敦颐等人所传之图来自宋 初华山道士陈抟（《汉上易传·表》），而朱熹、陆九渊等大儒当时就对此进行 了考订和激烈的争论；后来又有朱熹派蔡元定到四川西部访购易图之说（元·袁 桷《易三图序》），而赵撝谦在他自己的书《六书本义》中也传说阴阳鱼图是蔡 元定在四川购得。关于易图来源的争论、考订自宋，历元、明、清至今，未有定 论。今天看来，这个争论或者说太极八卦、河图洛书等易图的产生和来源渠道还 可能与印证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在先秦时是否对易学作了彻底的改造，致使其面 目变得模糊不清、扑朔迷离有关，因为《归藏》易、《老子》思想、道家易学道 教易学的面目日渐清晰。可见易图的年代及来源于易学史和中国古代文化研究并 非小事。杨庆中先生著《二十世纪中国易学史》（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是受国 家资助专门研究中国现代易学史的一项科研课题成果，该书所介绍的唯一一位中 国现、当代易图学专家就是李申。以李先生在易学界的影响而论，其观点和认识 当然值得关注。 　　张政烺先生破译数字卦后，意味着《连山》易、《归藏》易的存在已具有某 种可能，甚至“伏羲画卦”的传说也可能有某种真实性。但这种状况和局面显然 是那些坚持八卦起源于商周龟卜的学者所不愿意看到和接受的，所以他们要么视 而不见，要么想办法否定数字卦的存在和成立。比如，李申先生就否定六十四卦 在周代以前的存在。他在《周易之河说解》中说：“至于《周礼》说‘其经卦皆 八，其别卦六十有四’，大约仅是周代的情形。说周代以前，甚至追溯到伏羲氏 都是如此，也难以令人置信”（知识出版社，1992年1月版6页）。朱渊青先生从 文献资料出发，认为筮法的发明始于商代的巫咸并晚于龟卜，所以八卦六十四卦 的产生便与商代晚期的筮法有关，“当商人发明筮数时，他们就开始寻求各种演 绎数的方法；最终八卦和六十四卦出现了”（朱渊青著《周易探秘》28——30页， 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8月第1版）。朱先生为了立论的需要不仅有意忽略或舍弃 了史前数字卦，而且认为“目前发现的所有数字卦中的三数结构都与八卦无关， 六数结构都与六十四卦无关”、“只要不是用——、— —两个符号表示所有的 数，八卦和六十四卦就不可能出现”（《周易探秘》41页）。这个说法是典型的 真正的“削足适履”和不讲道理。阴爻— —、阳爻——只是阴阳这两种因素的 一种代号（如用十、一或○、●等符号也可表示阴、阳或任意两个数、两个不同 符号的设定都可表示阴、阳），商周数字卦中的数字明确地表现为阴、阳两种属 性（前已述及），分为阴阳二性的三爻数字卦、六爻数字卦必然也只能与八卦、 六十四卦相关，怎么能说不用阴阳爻— —、——表示就不是八卦、六十四卦呢？ 按《易传》大衍筮法（其他筮法同理），从古至今，起卦所得六爻都以6、7、8、 9之数以示阴阳二性，我们能因符号阴爻— —、阳爻——的省略而认为它们与六 十四卦无关吗？2000年在山东大学召开的“百年易学研究回顾与前瞻国际学术研 讨会”上，也有学者主张，“根据出土资料，数字卦的假说是否能够成立，现在 还十分令人怀疑”。因为“卜不同于筮。包山楚简中，数字符号明显与卜有关。 当时占卜的记录格式是某年月日用某龟卜，最后就是数字符号。卦与筮相联，何 以与卜相联？假如卦与卜相连，那么卜与筮的关系也将成为我们所当深入探讨的 重要课题”（刘大钧《百年易学研究回顾与前瞻国际学术研讨会闭幕辞》，《周 易研究》2001年第1期）。提出这种貌似深刻的问题，其实正是易学界“关门研 学”的表现，因为“卜筮并用”不仅古籍多有记载，而且考古界的学者据商周数 字卦和甲骨材料早已反复论述、说明之。例如：张政烺先生早在1980年分析周原 占卜甲骨上的数字卦时就说：“由于同占一事，就把卦爻刻在甲骨的卜兆之旁” （张政烺《试释周初青铜器铭文中的易卦》）；张亚初、刘雨先生1981年说： “商代和西周，不但有占筮的记载，而且卜筮同时进行，占筮的数字符号和筮辞， 与占卜的卜辞占辞一样，都可以刻在甲骨上”（张亚初、刘雨《从商周八卦数字 符号谈筮法的几个问题》）；曹定云先生1994年据武丁时候卜甲《巴黎所见甲骨 录》第二十四片、康丁时期卜骨《屯南》4352和殷墟四盘磨“易卦”卜骨认为， “卜筮并用，殷已有之，至少在武丁、康丁时代，就已经有案可查了”（曹定云 《新发现的殷周“易卦”及其意义》）。 　　由于商周数字卦的年代与商周占卜甲骨的年代大体一致（这意味着六十四卦 的年代也与商周占卜甲骨的年代至少一致），八卦起源卜筮论者就尽可能地模糊 商周数字卦的形象，把它说成是与八卦的萌芽状态有关（实际情况是，强调阴阳 二性的六爻数字卦必然与六十四卦有关，必然意味着六十四卦的存在）。比如郑 万耕先生就如是说：“在河南安阳殷墟出土的甲骨和陶文中，有许多成套的数字 卦（六位卦）的符号，至少晚商时期已经有了筮卦的痕迹，或者可以称为原始的 筮法”，但是“这种痕迹，甚至还可以追溯到更早的新石器晚期”。由于崧泽文 化中的六爻数字卦年代约在5500年前，历两千多年才到达晚商时候。论者既将大 量的商周数字卦视为“痕迹”，则早于商周两三千年的新石器时代数字卦再称为 “筮卦痕迹”也不是很妥当。所以为了否定六十四卦在新石器时代的存在，为了 否定六十四卦在商代的存在（因为这种存在意味着八卦并非源于商周龟卜），为 了消解数字卦的存在对那种仅凭传统观念和表面印象得来的认识的威胁，为了保 护业已站不住脚的八卦起源数卜论、龟卜论，郑万耕先生便将张政烺先生所说崧 泽文化中的八个六爻数字卦篡改为“江苏海安县青墩崧泽文化遗址出土的文物中， 有八块骨角 和鹿角枝上刻有单个的数字符号”（郑万耕著《易学源流》8—— 9页，沈阳出版社1997年5月版）。注意，“单个的数字符号”根本就不是数字卦 了，八个数字而已，而且分刻于八件器物上！请对照张政烺先生的原文：“1979 年江苏海安县青墩遗址发掘、出土骨角和鹿角枝上有易卦刻文八个，如三五三三 六四（艮下，乾上，遁）六二三五三一（兑下，震上，归妹）。其所使用的数目 字有二、三、四，为前举三十二条考古材料所无，说明它的原始性。这是长江下 游新石器时代文化，无论其绝对年代早晚如何，在易卦发展史上应属早期形式， 可以据以探寻易卦起源地点问题”（张政烺《试释周初青铜器铭文中的易卦》， 《考古学报》1980年第4期）。相信郑万耕先生对崧泽文化数字卦的介绍不会是 偶然的疏忽和失误！ 　　“反应迟顿”的情况也是很明显的，试举一例说明。1993年湖北江陵王家台 15号秦墓《归藏》竹简出土后，《文物》在1995年第1期发表了发掘简报《江陵 王家台15号秦墓》。随后王明钦先生在1996年发表《试论〈归藏〉的几个问题》 （载《一剑集》，中国妇女出版社1996年版），认为“王家台秦简《易占》就是 《归藏本蓍篇》”，连劭名先生在《江汉考古》1996年第4期上发表了《江陵王 家台秦简与〈归藏〉》，李家浩先生在《传统文化与现代化》1997年第1期上发 表了《王家台秦简“易占”为《归藏》考》，刑文先生在1997年出版的《帛书周 易研究》（人民出版社）中也涉及到秦简《归藏》，而且海外学者也很快有相关 论述出现，如：Constance A.Cook,“Myth and Fragments of a Qin Yi text:A Research Note and Translation”Journal of Chinese Religions 26(1998). 秦简《归藏》的出土引起海内外学者广泛的关注，其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但是 也许由于这些学者并没有把论文寄到《周易研究》杂志的原因，中国周易学会会 长刘大钧先生直到1997年下半年在“第三届海峡两岸周易学术研讨会”上论及 “千载难逢的可贵考古发掘”时也示提到王家台秦简《归藏》。他是这样说的： “近年来，幸赖千载难逢的可贵考古发掘，尤其是帛书《易经》、帛书《系辞》、 帛书其他释《易》论《易》之文的出土，以及大量数字卦符和类似通行易卦卦符 的出土，使人们对‘八卦与六十四卦的起源与演变’，‘三《易》之说’， ‘《周易》古经的成书年代’，‘卦序’，‘《易传》的成书年代及今本《易传》 的形成过程’等重大问题，形成了全新的认识，解决了许多长期萦绕人们心怀的 聚讼不休的公案”（刘大钧《第三届海峡两岸周易学术研讨会开幕辞》，载《大 易集述》）。事实上，从1993年秦简《归藏》出土到2000年，中国唯一公开发行 的易学期刊《周易研究》一篇也没有发表相关的论文。直到2000年10月底在“百 年易学研究回顾与前瞻国际学术研讨会”上，因为与会者有讨论王家台秦简《归 藏》的，刘大钧先生才在开幕式上提及秦简《归藏》。于是在2001年，中国的 “《周易》研究中心和基地”的研究人员林忠军先生才在自己编辑的《周易研究》 上发表了《王家台秦简〈归藏〉出土的易学价值》（《周易研究》2001年第2 期），不过这时相关的论述早已发表许多了，相同的话也已经说过多少次了。余 不再述。 　　　　　　　　　　　　　　　　　3 　　“关门研学”的第四个表现是与考古学、考古资料的隔离，前面我们已作专 题陈述，这里再谈一个具体问题。刘大钧先生认为：“在西周前期，《周易》一 书由天子的卜筮之官世守着。由于这门学问由专人掌管，因此，一般人是无缘接 触的。到了春秋时代，这种状况好象依然没有改变，最明显的证据是《左传·昭 公二年》：‘晋侯使韩宣子来聘……观书于太史氏，见《易象》与《鲁春秋》， 曰：周礼尽在鲁矣！’……至战国时期，《周易》的传播范围已有所扩大——但 它流入民间，起码已是春秋末期的事了”（刘大钧著《周易概论》143——144页， 齐鲁书社1986年5月版）。李申先生认为《易经》卦爻辞的意义，本质上是不可 解的，因为“它是预言，但讲得不明确，须有专门的神职人员加以解释。而且， 也只有专门神职人员的解释才是正确的。其他人，无论你才高八斗、学富五车， 其解释都没有意义，不作数的”（李申著《周易与易图》8页）。对照考古资料 可知，这些认识是不符合实际的。张政烺和张亚初、刘雨先生1980年和1981年分 别在《考古学报》和《考古》杂志上发表文章讨论商周数字卦，其中有一部分晚 商时代的陶刻卦符。张政烺先生文中还提到他“1979年四月参观歧山发掘工地， 看到许多大板瓦，好象有这类刻划，匆匆过眼，辨认不真，希望将来写报告的同 志注意这个问题”。后来陈全方先生在《周原与周文化》（上海出版社1988年9 月版）一书中公布周原出土的西周陶文资料，其中有不少陶刻卦符，有的刻在板 瓦残片上，有的刻在陶器和残陶片上，证实了张政烺先生的推测。李西兴先生说： “商周时期，烧制和使用陶器的人都是平民以及低于平民阶层的人，至于烧瓦和 用瓦盖房子的人不是平民，就是被贵族奴役的工匠。那么，这个在陶器和瓦片上 刻卦符的‘巫’显然是活跃在平民和工匠之中”（李西兴《淳化县出土西周陶罐 上易卦数符管见》，《文博》1990年第6期）。早在1981年，张亚初、刘雨先生 通过分析出土陶刻卦符即已认识到：“在文王之前或同时，从商王都城到边远地 区都广泛地流行着这种重卦的占筮方法”（《从商周八卦数字符号谈筮法的几个 问题》）。1987年陕西淳化石桥乡出土一件西周陶罐，其肩部刻有11个六爻数字 卦，据研究它当是“西周初年民间巫师使用的筮占工具”，而且是“根据《杂卦》 这一古筮占体系排列成序的”，其内容“与西周时期平民的生存环境关系极为密 切”（李西兴《淳化县出土西周陶罐上易卦数符管见》）。姜广辉先生说：有秘 府之《周易》，有方术之《周易》，前者用于“演德”，后者用于占筮，韩宣子 聘鲁所见《易象》略当今本《周易》大象部分即“秘府之《周易》”，而方术之 《周易》即今本《周易》卦、爻辞是也（姜广辉《“文王演〈周易〉”新说》）。 此说与文献资料及出土商周易卦资料两相吻合。 　　“关门研学”的第五个表现是自我为大、自我陶醉，这也是前述现象和表现 所导致的一个结果。 　　按照有关人士的说法，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国产生了一个“《周易》热”。 关于这次《周易》热形成的原因和背景，有几种不同版本的说法。刘大钧先生认 为这次《周易》热“起始于首届国际《周易》学术讨论会”。他在1996年接受香 港中通社社长郭招金采访时说：“一九八七年十二月五日，经国家教委批准，在 济南山东大学召开了建国近四十年来的‘首届国际《周易》学术研讨会’。大会 的召开，在国内外引起强烈反响，全国各大报刊杂志及港台与美、法、德、日、 韩诸国报纸纷纷对此次大会作了详细报道。这次会议从参会学者的人数到提交论 文的篇数，都是建国以来规模最为宏大的一次《易》学盛会……可以说，正是这 次国际易经大会，拉开了中国大陆《周易》热的帷幕”（《本刊主编答香港中通 社社长郭招金先生问》，《周易研究》1996年第2期）。张志春先生则有另一种 说法：“自1984年5月在武汉召开第一次全国性的《周易》学术讨论会之后，打 破了建国后几十年《周易》研究的沉寂局面。国际、国内各种各样的周易学术研 讨会频频召开，国际性的、全国性的以及省、市、县级周易学术研究团体纷纷成 立，‘周易热’不仅限于学术界、知识界，甚至波及政界、商界、军界，乃至寻 常百姓家，而且‘温度’持高不下……”（张志春《访中国周易研究会会长唐明 邦》，《名家》1998年创刊号）。唐明邦先生在自己主编的《周易评注》中也说： “1984年初夏，在武汉东湖之滨举行了易学史上的空前盛会——中国《周易》学 术讨论会，对三十多年易学研究成果作了大检阅。人们高兴地看到，易学研究引 进了现代科学的新方法，利用了近年考古发掘的新资料，开拓了《周易》研究的 新领域，提出了许多新课题，标志着易学研究进入一个新时期”；正象刘大钧在 一些场合对1984年武汉易学研讨会一笔带过一样，唐明邦也对1987年济南易学研 讨会一笔带过：“1987年在济南召开的国际《周易》学术讨论会，是这一研究风 尚的进一步发展”（《周易评注》15页）。置身于武汉会议和济南会议之外的周 山先生则有第三种说法：“本世纪，《周易》研究有几次高潮，而以最近20年的 研究历时最长，声势最大，成果最多，人称‘周易热’。这次研究能形成热潮的 文化背景有二：一是70年代以来国内田野考古工作的新发现；二是国外科学方法 的危机”（周山《华夏有株长青树——〈周易〉研究的现状与展望》，《社会科 学报》1996年6月13日）。谭继和、祁和晖先生则有第四种说法，他们认为二十 世纪中国有三次易学热，而且是“七十年代海峡对岸的薛学潜发表了《易经数理 科学新解》引发了七十年代未至八十年代海峡两岸中国人的第三次《易》学热” （谢祥荣著《周易见龙》谭继和、祁和晖序，巴蜀书社2000年10月第1版）。关 于八十年代“《周易》热”产生的原因和背景，想必还有一些不同的版本和说法。 依愚人所见，上一世纪八十年代的“《周易》热”实际是与社会变革有关，易学 研究一方面与帛书《周易》及数字卦的出土、破译有关，一方面它不过是八十年 代思想解放运动中的一个支流，而《周易》算命热也不过如八十年代流行起来的 牛仔裤、迪斯科、长头发、扫帚裤等等一样，是时代和环境宽松之后的一些自然 现象或反弹，实在与会议没有什么关系。就是那两次会议以及别的什么国际、国 内《周易》学术会，也是时代变革和思想解放运动中的浪花，是对热的一种附和， 是“流”而不是“源”。拿会议说事，似乎是没事找事说，而不能公允、客观地 对人对己，则非学者立场。 　　有关易学界的宣传文章中有四个里程碑、五个里程碑之说：第一个里程碑是 指1987年12月在山东济南召开的中国首届国际周易学术讨论会，第二个里程碑是 指1988年10月山东大学周易研究中心的成立，第三个里程碑是指山东大学周易研 究中心《周易研究》杂志的创刊，第四个里程碑是指大型电视系列片《中华周易》 的摄制，第五个里程碑是指山东大学周易研究中心改名为山东大学易学与中国古 代哲学研究中心，成为“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这就是当代中国 大陆易学研究的五个重要里程碑，当然它们都与刘大钧先生有关。不要以为这只 是某个记者的无知和吹嘘，刘大钧先生自己就是这样看待的。他在“百年易学研 究回顾与前瞻国际学术研讨会”上说：“美国国际易经学会主席、夏威夷大学哲 学系教授成中英先生在大会开幕式上的重要发言中又断言，博士点的设立、基地 的建立，将是继1987年岁末济南首届国际周易学术研讨会、周易研究中心的成立、 《周易研究》杂志的创办发行之后，大陆易学研究的第四、第五个重要里程碑， 这就使得会议探讨的话题相对集中，严肃而又欢快的氛围充溢于会议的内外”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如果成中英先生不说“里程碑”之类的话，那这次会议的 话题不是就不能集中，不会有“严肃而又欢快的氛围充溢于会议的内外”了吗？ 那是什么原因呢？）。可是根据这四个、五个重要里程碑，我们实在看不出刘大 钧先生的学术成就，看不出刘大钧先生是一位易学大师、学术大师，而最多只能 得出一个结论：刘大钧先生是一位活动大师、组织大师。将一个活动大师、组织 大师的工作和水平等同于中国易学研究的水平是可笑的。更何况无论中国周易学 会也好，周易研究中心或基地也好，《周易研究》杂志也好，或者是《周易》学 术研讨会之类，它们都只是和《周易》有关，而和“易学”还差着一段距离，因 为《周易》只是《连山》、《归藏》、《周易》三易之一，而且《周易》年代最 晚，《连山》、《归藏》既不属于《周易》，太极八卦、河图洛书、阴阳五行的 产生更不属于《周易》。成中英先生是一位学有所得、学有所成、德高望重又有 中国传统美德的学者，他到中国来作客，入乡随俗，免不了送几句溢美之辞于东 道主，以便使“严肃而又欢快的氛围充溢于会议的内外”。这种行为就象我们到 别人家作客，见了别人抱着的孩子，不论眉清目秀还是鼻塌嘴歪，总是会说： “这娃儿好乖！” 　　正是因为易学界的自我封闭、自我陶醉、自我为大，陈久金、张敬国、田合 禄、田峰以及连劭名等人的研究才未引起易学界应有的注意和重视，张政烺先生 对数字卦的破译，赵庄愚、成中英等先生对数字卦和八卦起源的认识也未能使易 学起源研究进一步深入下去，而易学、八卦还在混沌、神秘中沉迷。 （未完待续） 【网萃】∽∽∽∽∽∽∽∽∽∽∽∽∽∽∽∽∽∽∽∽∽∽∽∽∽∽∽∽∽∽∽ 　　　　　　　　　　　　　　*　风　流　恨　* 　　　　　　　　　　　　　　　 ·北剑· ◆　　　　　　　　买凶杀夫、弑夫，美貌款姐的风流恨 　　自从和丁力交往以来，尤秋波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的爱人陈围没有男人的味 道，象俗话说的，“三锥子扎不出一个响屁来”，人窝囊得不行。哪像她的情人 丁力那么仪表堂堂，英俊潇洒呢？ 　　不过，想归想，尤秋波到底是心虚的。看到被蒙在鼓里的陈围依然对自己温 情有加，她也难免心存愧疚，总是想找个机会补偿一下。最初的时候，尤秋波在 用钱方面不再严格管束陈围了，给了他绝对的自由和权利。她甚至希望对方也去 找个自己中意的女人姘上一回，或者找个“三陪小姐”也去鬼混一番。这样，她 的心里也许会得到一些平衡。 　　可平素老实巴交、书生气十足的陈围偏偏情不外移，依旧全心全意地操持这 个小家，体贴妻子、关心女儿的成长。 　　为了扫除这个障碍，尤秋波这个年轻貌美而又腰缠万贯的少妇，不惜以自己 的肉体和金钱作为诱饵，买凶杀夫。然而最令人感到震惊的是，她买凶未果之后， 竟然亲自下了毒手…… 　　　　　　　　　　　婚外情使我“焕发了青春” 　　2001年11月底，在北京某区公安分局看守所里，笔者见到了尤秋波。 　　这是个身材丰腴、皮肤白皙的性感少妇。坦率地说，这是个漂亮的女人，不 仅仅是在外表上，她周身上下透露出一种难以抗拒的诱惑，难免让一些心术不正 的男人想入非非。尤其是她的声音，沙哑又不失磁力，给人以特殊的感受。 　　尤秋波谈了她的婚恋史── 　　我和我爱人陈围是经过别人介绍认识的，那年我才24岁。那时，我的感觉还 是挺好的。别人都说我长得漂亮，可是我并不觉得。我自己感觉自己充其量是皮 肤还不错、眉眼周正和身材还可以罢了。我有一个突出的特点，以前我总觉得是 缺陷，后来被几个男人一说，觉得也是优点了。这个特点谁都可以感觉出来，您 也许已经听出来了。我的嗓音天生沙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从小我就羡慕说话 温柔或者嗓音甜美的女孩，甚至偷偷模仿收音机里播音员说话的腔调，可是总学 不象。我妈妈还说呢，这丫头怎么这样啊，将来一定嫁不出去（笑）！可是后来 呢，男人们居然就喜欢这种声音，说是很性感！天知道那些下流的家伙一天到晚 都在想什么！ 　　我是经人介绍认识了我的前夫陈围的。那时候我太年轻，那个时代人们的思 想也是非常单纯的，找对象要老实顾家的，其他也没什么别的要求。陈围当时是 个中学教师，在家是最小的孩子，父母都是国家干部，没什么负担。所以我家里 对他很满意。那个时候的年轻人也不懂什么情调，觉得他很体贴，也就说不出什 么来了。就这样，1990年的年底我们就结婚了。 　　我们结婚的第二年，我们有了一个女儿，胖乎乎的很是可爱，就给她起了个 叫嘟嘟的小名。那时候我的单位已经很不景气了，我们生产出来的服装，由于设 备陈旧，最重要的是思想观念的不能更新，所以变得举步艰难。后来那个服装厂 终于倒闭了，我作为管理人员，被分到了当地的街道办事处，负责计划生育工作。 您想我刚刚２６、７岁，难道一辈子要和这些大妈们在一起混吗？我跟陈围商量 了许多次，打算辞了职自己干。但是陈围说什么也不同意，说我是个正式职工， 辞职了就什么也没有保证了。从那时起我才慢慢地发觉其实他是个畏首畏尾的男 人，对新生事物从来不愿意了解，总是抱着“长不了、等着瞧”之类的想法，冷 眼旁观。陈围比我只大３岁，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喜欢做家务，哄着孩子玩儿。 我私下里也听他的学生们说过，他教历史的，一天到晚照本宣科，根本没有新意。 但是说良心话，陈围是个好丈夫，也是个好父亲。 　　我思前想后了好久，认真研究了国家的发展形势（笑），觉得企业职工自谋 出路会成为一种大趋势，铁饭碗早晚会被打破。事实证明我的判断是对的。而我 没有听从陈围的劝说毅然决然地辞去公职下海经商，应该说是比较有远见的。 　　中国人有个比较大的毛病，就是凡事都喜欢一窝蜂。说到经商方面，通常都 是看一个饭馆生意火了，大家都去干饭馆，结果因为客源有限，谁都经营不下去 了。我一直在想，大家应该坐下来好好计划一下，在同一地区里，大家分工，你 开饭馆、我开美发厅、你开书店，这样大家的客源都能够得到保障，岂不很好？ 　　相对我来说，下海经营比较早，而且方向选对了，生意自然会好，钱也挣了 不少。 　　后来我做了一家街道福利工厂的厂长，主要是带着一些老年人和残疾人进行 服装缝纫、裁减和其他加工。再后来，嫌赚钱太少，我就把厂子转出去了。 　　这以后，我在家呆了几个月，到外面转了好久，考察了一下当时的服装零售 市场，结交了不少这个行业的买卖人，并且和他们建立了非常好的关系。我这么 做是有自己的目的的。我一直想在广东和北京之间进行服装的批发，从中获取利 润。后来我正是那么做了，而且收获不小。 　　尤秋波钱挣多了以后，到底做了什么呢？ 　　我下海经商的第三年的春天──也就是９４年的春天──我在从广东石狮回 来、从北京火车站提货的时候认识了丁力。 　　丁力是河南省睢县人，身高１．８２米，浓眉大眼，相貌英俊，长得酷似电 视连续剧《外来妹》里扮演香港老板的汤镇宗。 　　丁力穿着一身保安人员的黑色制服，显得英武和庄重。我当时正费劲地把几 大包衣服向车站外面拖呢，丁力就走了过来，主动帮我的忙。我起初还以为他是 火车站的工作人员呢，就心安理得地同意了。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北京市一个国 家机关的保安人员，刚从老家料理完父亲的丧事返回北京。 　　我们就这样认识了。丁力比我小两岁，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身上总有一种 说不清楚的东西强烈吸引着我。 　　丁力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敢爱敢恨，从不退缩。记得有一次我闷得不行， 打电话要他出来陪我去看电影。那天演的是一部老片子，《人到中年》。当看到 达式常深情地拥抱着潘虹，为她朗诵裴多菲的“我愿是废墟，是蓬勃生长着的常 春藤，沿着你荒凉的额，亲密地攀缘、上升……”的时候，不知道是因为达式常 嗓音的浑厚，还是因为裴多菲情诗中饱含的深情，丁力慢慢地拉住了我的手，随 后紧紧地握住了。我回头望去，竟然看到在这个大男孩的眼中，闪动着晶莹的泪 花。 　　就是在那个看完《人到中年》的傍晚，尤秋波和丁力第一次发生了性关系。 　　坦率地说，在身为处男的丁力的狂喜之余，尤秋波的心里难免升起了一种对 丈夫陈围的愧疚。 　　我对丁力很好。自从看了电影那天晚上过去以后，他就不上班了，平时帮我 进货、运货和发货，工作十分轻松，而且我给他的工资在那个时候看来也很不少 了。咱们国内刚刚见到BP机那年我就给他买了一个，是摩托罗拉的第一代机子， 最老的那种，没有时间和天气预报显示，甚至连追呼都没有。当时买这个机器花 了１０００多块钱，现在市面上已经见不到了，成了值钱的收藏品。我还记得那 个呼号是京旅寻呼台的呢！ 　　和丁力在一起，我感到自己身上充满了使不完的力气，人也似乎回到了青春 的时代，好像每天都是朝气蓬勃的，经常是早上起来，想到能和丁力见面了，就 会感到莫名其妙的兴奋（笑）。那段时间，我的批发贩运的生意也做得十分顺利。 眼见着自己存折上的数字不断增加，我的心里也是乐开了花。 　　钱挣得多了，我对丁力越来越好了，给他买了高档的衣服、手表和一切用品， 还给他在外边租了房子。确切地说，他已经完全被我养起来了，不用再为生活奔 波，而且我每月还付给他一笔数目可观的工资。比起当年他站在人家单位的门口 风里来雨里去的当保安的日子不知强了多少倍。 　　丁力本来就长得身材高大相貌英俊，穿上西服革履，就更显得潇洒漂亮。这 些年，只听说大款们“包二奶”和“养小蜜”，其实有钱的女人不少也都养着一 些小白脸呢。想来想去，我就想笑。我虽然不是有多少钱的女人，可我也居然赶 起了时髦（笑）。 　　　　为求心理平衡，找个“三陪小姐”来勾引自己的丈夫“落水” 　　和丁力在一起的日子，我的确过得很快乐。这一点是不用掩饰的。他给了我 全新的感受，甚至使我觉得自己完全变成了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另外，我可以毫 不夸张地告诉您，他在性方面也给了我极大的满足，是和我的前夫陈围截然不同 的全新体验。尽管丁力花了我许多钱，可我不在乎。而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我有 家，有丈夫和孩子。 　　那段时间，我每天回到家，看到任劳任怨在家里料理家务和照顾女儿的丈夫， 我的心里都不免要泛起一种深深的伤感。 　　我究竟还是个坏女人吧？背着丈夫到外面偷情，和别的男人鬼混、甚至上床。 我怎么对得起自己勤勤恳恳的丈夫呢？每天走出家门和丁力在一起我就感到放松 和快乐，可一回到家里，感受那种家庭独有的温馨和丈夫无微不至的关爱，我的 心里就象被针扎了一样地难受！可我从心里又绝不愿意离开丁力！ 　　思来想去，我觉得自己只有加倍地对陈围好，才有可能得到一些心理上的平 衡了。 　　尤秋波能够发觉自己内心深处的愧疚，说明她还是个有良心的女人。起码在 当时她是有良心的。然而，她究竟是怎样对丈夫好而求得心理平衡的呢？ 　　爱人越是这样不染风月、任劳任怨，尤秋波的心里从不安、歉疚演变成一种 对自身婚外情的严重危机感。她前思后想，觉得只有让爱人在自己面前有短处， 她和丁力的事情将来东窗事发时才不至于被迫离婚，才会在夫妻双方的互相体谅 中变得烟消云散。平心而论，尤秋波既舍不得这个家，又舍不得和丁力之间那种 那份甜蜜刺激的野情。 　　　　尤秋波在百般冥思苦想之后，突发奇想，竟然想到要找个 　　　　　　　“三陪小姐”来勾引自己的爱人“落水”。 　　为了求得一些心理平衡，我开始在经济方面给予陈围极大的宽松和自由。刚 结婚的时候，因为我们都是国家固定职工，挣的是有数的钱，所以经济不富裕， 生活曾经紧张了一段时间。后来我们的条件好了，手头宽余了，我就多给家里留 了生活费，当然也给陈围买了许多新衣服。当时几乎是丁力有什么陈围就总有一 份。可是陈围节俭惯了，总也舍不得穿，我也就不怎么给他买了，只是多留一些 家用钱给她。 　　我拿陈围这个人简直是没有办法，他偷偷地把家用钱积攒了起来，在我生日 的时候买了条金项链送给我，嘱咐我时时刻刻戴着。这样我就更累了。因为我给 自己和丁力各买了一条一模一样的项链。这样，我就只好出门和回家的时候频繁 地更换了！ 　　我也想在夫妻生活上好好对待陈围。我和丁力在一起的时候做得很开心，说 句不好意思的话，也懂得了不少让男人快活的手段，但对陈围，我不敢那么做。 他是个敏感的人，我只是偶尔地试了一回，他就用一种奇怪的、甚至带有几分委 屈的目光看着我，让我的心里非常地不好受。 　　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好，可我心里的愧疚却是一天比一天重了起来。那年 冬天的一个晚上，我从丁力那里回来，冻得脚都木了，陈围就跑到外面用手抱了 一大捧雪回来，用雪给我使劲儿揉搓，然后又把我的脚放到他的怀里暖着。 　　陈围为我做了许多，可是和丁力比起来，他显得那样地没情调和古板，让我 又无法接受。我处在深深的矛盾之中，非常苦恼，整个人都感觉快要崩溃了。 　　万般苦思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电视连续剧，里面有外遇的女主角对暴跳如 雷的男主角说：“你凶什么凶啊，有本事你也去找一个！那样你不就心理平衡了 吗？”──这句话，一下子点醒了我。 　　就是顺着这个思路，我想让陈围也有上一次“外遇”，觉得这样他的心里就 会平衡了，以后如果知道了我和丁力的事也就不那么愤怒了。即便是别人知道了， 也会以为我的行为是在报复。在社会舆论方面，我得到的同情也会多一些。 　　主意打定了以后，我很快就找到了帮手。她叫平历历，是我妹妹的小姑子的 小姑子，算起来也是陈围的“小姨子”。她在一个大酒家里做“三陪小姐”。这 个情况陈围是不知道的。 　　平历历很痛快地答应了我的要求，觉得这种事很刺激，更何况我许给她的报 酬也是相当可观的呢！ 　　根据我的事先安排，这位编外小姨子说自己正在上大专，要陈围帮着写一篇 毕业论文。完成那天，平历历买来许多熟食，请陈围喝酒做为酬谢。那天晚上， 我当然是不在家的。 　　平历历的“工作”性质使得她养成了很大的酒量，半斤白酒下去，根本没事 儿。那是９月的一个夜晚，平历历穿着非常暴露的衣服。在她娴熟的挑逗技巧和 酒精的双重攻击之下，陈围坚持不住了。常言道，没有不吃腥的猫，毕竟平历历 是个年轻性感的女郎，而陈围又是个身体再正常不过的男人了。 　　平历历顺利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并且按照事先的约定，留下了一点东西当做 “证据”。 　　我回家以后，陈围的酒已经全醒了。还没等我发现那个“证据”，他便主动 坦白交代了自己的“罪行”，并且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乞求我的饶恕。 　　我假装万分镇静，抱着自己的头哭了起来。等把戏做到了十分的火候，我才 等陈围指天指地发了重誓之后原谅了他。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秋波的奸情终于让前夫陈围发现了。 　　中国男人深受几千年封建思想的毒害，把妻子的贞洁视为自己的脸面，向来 只许自己“改革”，不许对方“开放”。一旦发现妻子不忠，在丈夫眼里就变得 一钱不值了。历来中国的杀父之仇和夺妻之恨就是不可饶恕的。陈围也不例外。 因此他不吵不闹，只是坚决地要求离婚。 　　　　　　　　　　　梦碎心冷，美貌少妇人财两空 　　尤秋波和前夫离婚后，便把全部的感情投到丁力身上。过去在陈围面前，她 热心于当主角，妇唱夫随。如今在丁力面前，她自愿当配角，夫唱妇随。其实， 丁力和她之间不可避免地存在着年龄、感情、修养和经历等多方面的巨大差距。 何况，丁力对尤秋波所抱有的并不是她自信不已的“爱情”，而是完全贪恋她的 肉体和富有。这样，两个人之间的裂痕开始出现了。 　　和陈围离婚以后不久，有一天我和丁力在床上快活之后我向他提出了结婚的 要求。 　　我满以为他是在焦急地盼望着那一天的到来，没想到丁力一点儿也没有高兴 的表示，沉默了半天才说，结婚？等过一段时间再说吧！我两手空空的，拿什么 娶你呀? 　　我一听他是这个想法，心里踏实了不少。钱那还用愁吗？我有啊！我的现有 存款已经足够我们后半生花用的了。而丁力听了我的话竟然发起脾气来，大叫： 花你的钱，我还叫个男子汉吗? 　　我对他这种态度是又喜又急。喜的是我果然没有看错，丁力是个顶天立地的 男子汉。急的是据我所知，他连一毛钱的存款也没有，那可怎么办呀？ 　　丁力见我没了主意，亲热地抱住我说，我得做个买卖，等挣到了钱咱们就结 婚。他说话的口气，不象是和我商量，而是宣布自己的决定。可我非但不反感他 这种态度，反而就是被他男子汉的坚决和独断所深深吸引，反而更是爱他。 　　您说，我是不是很贱啊（苦笑）？ 　　如果丁力仅仅因为自己没有钱而不能娶我，这实在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尤秋波当即表示给他５万块钱做本钱。 　　然而，用钱能够买来真正的幸福吗？ 　　丁力在接过那５万块钱的时候，一再强调那不过是借，以后一定会还给我的。 他还主动要给我打欠条，可是我没有要。只要他能够和我在一起，钱又算得了什 么呢？ 　　我发现自己自从和陈围离婚以后，已经完全离不开他了，甚至开始以贤惠妻 子的态度对待丁力了。 　　两个月以后，丁力的钱都花完了。见到我只是轻描淡写地说生意做赔了，还 要向里投资。 　　我感觉他已经摸透了我的脾气，所以连解释的话也懒得说了。俗话说生意有 赔就有赚，我温柔地劝他别上火，下次挣回来不就得了。随后我又甩给他５万块 钱。 　　只要我们可以在一起，这点钱又算得上什么？ 　　给他这笔钱以后，我的生意到了旺季，马不停蹄地在外面跑。丁力由于患了 感冒，没有和我去广东。 　　等我兴致勃勃满载而归地回到了我们精心构筑的爱巢，去见自己早也想晚也 盼的心上人时，等待我的却是丁力和两个不要脸的“鸡”鬼混的身影。 　　我们大吵了一架，丁力踢开房门走了。 　　说实话，我可以心甘情愿地供给的吃喝穿用玩儿，甚至全心全意地陪他上床， 只求他能够专一地对我。难道这个要求都是过份的吗？ 　　那一晚，我一直没有睡着，睁着眼睛坐到天亮。我想来想去，发现自己还是 离不开他，就把不争气的手伸向了电话。 　　我一连给丁力发了几个传呼，丁力一直没有回话。打他的手机，不是没有开 机结实就是干脆不接。 　　丁力的不辞而别，几乎掏空了我的感情世界，那一段时间，我几乎疯狂地呼 他，最后他的手机也成了“哑巴”──我自己陷入了人生的谷地。 　　然而，事情竟然还没有就此结束。 　　２０００年冬天的一个早上，门铃突然响了。尤秋波还以为是丁力回来了， 马上喜出望外地去开门。进来的却是两个陌生人。 　　他们问尤秋波是不是丁力的爱人，自称是银行的。 　　两个人说，你丈夫以房屋做抵押，贷了５０万元钱，早到期了，他没还。按 规定，房屋归银行所有。请你腾出房子，我们好拍卖。 　　一张白纸黑字的抵押贷款协议书摆到了尤秋波面前。她的脑袋“嗡”的一下 子炸开了，声嘶力竭地说：“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赔了钱，他应该朝我要哇， 也不应该把房子押出去呀！这房子我们结婚还得用呢!” 　　事到临头，尤秋波这才知道上当了，她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 　　　　　　　　　破镜难圆再次被骗，美貌款姐举起屠刀 　　尤秋波一个跟头栽到了丁力的手里，挣扎着爬起来之后才发现，身边已经没 有人与她同甘共苦了，无论在婚姻上还是感情上，自己都成了孤家寡人。 　　女人有钱，只是有了生活上的主心骨；女人有了丈夫，才算是有了精神上的 真正支柱。 　　尤秋波尽管手里很有些钱，但感情和精神上还处于流浪和饥渴的状态。此时 此刻，她的心里突然萌发了一个强烈的愿望，那就是，与前夫陈围破镜重圆。 　　陈围后来很快就再婚了，娶的是尤秋波的中学同学和好朋友何玉娟。但他念 在过去夫妻一场的情份上，单独见了尤秋波一面。 　　在前夫陈围面前，尤秋波头一次俯首称臣地低下了头，痛哭流涕地哀求他给 自己一次机会。 　　陈围非常坚决地拒绝了她，对她说脚上的泡是你自己走出来的。如今我也有 了新的妻子和新的生活，非常快乐。一切都不可能了。况且我们过得很好，我的 妻子对孩子也如亲生的一般，我不能辜负她的一片真心。你呀，还是死了这条心 吧，将来争取找个正经人，好好过日子吧。 　　与陈围谈不通，尤秋波又自作聪明地约见了陈围现在的妻子何玉娟，企图用 金钱收买的方法换来她的“让位”。尤秋波迫不及待地说，如果你能成全我，和 陈围离婚，我可以给你一大笔钱，让你做个富婆！ 　　当年，尤秋波不顾毁了家庭与丁力一起混的时候，何玉娟作为她的好朋友， 曾经一再劝阻，无奈尤秋波那时正是鬼迷心窍和执迷不悟的疯狂时刻，根本什么 也听不进去。何玉娟当时还没有结婚，见陈围一个大男人带个孩子十分不容易， 经常过去帮他，自然也就对他由同情而产生了怜爱，两个人就自然而然地结婚了。 婚后，两个人情意甚笃，正是甜蜜，怎么能轻易说拆就拆呢？她对尤秋波说：世 上有让钱让物的，还没听说有让丈夫的呢！你钱再多，我也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再者说了，我就是给你机会也没用，重要的是陈围给你机会。如果他愿意与你复 婚，我也反对不了。” 　　老同学的一番话，说得尤秋波哑口无言。 　　尤秋波一次次找陈围，一次次地碰钉子。这样折腾了几个月，她也渐渐地死 了这份心。以后，她又陆续地谈了几次对象。她觉得条件相当的男人，人家都嫌 她不守本份，不可靠。 　　再婚不顺，她再次找陈围忏悔。可是陈围还是那句话：不行。 　　失望与绝望，酿造了嫉妒。嫉妒高度浓缩，会裂变成一种变态情绪：自己不 能得到，那就谁也别想得到，干脆把它毁了！ 　　渐渐地，一个恶毒的计划在尤秋波的心中形成：雇个杀手，眼不见心不烦地 把陈围夫妇处理掉，以解心头之恨。 　　为了寻找一个称心如意的杀手，尤秋波开始广交异性朋友。她结交的那些男 人都是社会上的地痞无赖，有些还真是亡命之徒。尤秋波没有别的本事，但她坚 信，男人为了钱和色，是什么事情都愿意做、也是什么事情都敢做的。而这两个 方面，恰恰又都是她所具备的。 　　一个美貌富有的年轻少妇主动投怀送抱，被她吸引来的男人象苍蝇一样越来 越多。 　　经过几番物色，尤秋波认定郭铁平才是最佳人选。 　　郭铁平长得凶巴巴的，脸上都是横肉，还有一条贯穿整个面孔的的疤痕。郭 铁平有过偷盗、赌博、打架斗殴和猥亵妇女的多重前科，是个十足的恶棍。 　　郭铁平那年２８岁，比尤秋波小了７岁。他虽然无恶不作，但人还是很精明 的。与尤秋波刚一勾搭成奸，他便觉得这个女人有问题，说不准会有什么大事求 助于与自己。否则这么漂亮有钱的女人自己做梦也弄不到手啊！但他一直假装糊 涂，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先“泡”她一段时间既享受了她的美好的肉体，又可 以花她的钱，有什么事等她开口来求吧！ 　　尤秋波与郭铁平形同夫妻地鬼混在一起。一个月下来，尤秋波花在他身上的 钱已有近万元了，而且还毫不拒绝地陪他上床，供他淫乐。尤秋波觉得时候已到， 该摊牌了。 　　这天晚上，尤秋波特别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家宴，还拿来了上千元一瓶的洋酒， 一边陪着郭铁平吃喝一边任他调戏。 　　酒过三巡，见对方心满意足了，尤秋波才问：说真心话，小郭，这段日子， 姐对你怎么样？ 　　没说的，特铁！享受着皇帝一般待遇的郭铁平大咧咧地回答。 　　尤秋波进一步试探：要是姐有难事求你呢？ 　　郭铁平眼珠一转，知道他估计的事终于来了，故意仗义地说，没二话，为了 你我两肋插刀！ 　　尤秋波心中一喜，觉得时机已到，可以向他和盘托出了：眼下，姐真有件事， 想找你帮忙去办。 　　尤秋波停了一下，慢慢地开始穿衣服。 　　郭铁平一把把她拉到床上，依然是那副亡命徒模样，满不在乎地说，你说吧， 我帮你摆平就是了！ 　　这件事可是要冒很大风险的，弄不好，还会吃枪子的。尤秋波继续铺垫。 　　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更别说大姐对我这么好呢？只要咱们有钱，完事后找个 地方一躲，让他们大海捞针去吧！郭铁平无所畏惧地回答。 　　“杀陈围他们俩口子，你敢吗？５万块钱一条命，一共１０万怎么样？”尤 秋波直接切人正题地问。 　　郭铁平闻言一愣，心说早知道这个女人歹毒，没想到这么心黑手恨！他不动 声色地问？哦，那孩子怎么办？ 　　尤秋波似乎早已胸有成竹，“只要陈围他们一死，孩子自然归我来抚养。” 　　郭铁平故意思考了一下，然后答应了。心里却说，这娘儿们，心比我还黑！ 也不为钱财，就把人家往死里整。 　　郭铁平很快拿到了２万元订金，便开始筹备杀人用具：雷管、炸药、匕首、 绳索什么的。陆续筹备完毕。按照尤秋波计划，等到周末孩子去她奶奶家，家里 只有陈围夫妻的时候，把炸药包从窗户扔进去，把他们炸死。 　　郭铁平假意依从，自己却心怀鬼胎。 　　这天，机会终于来了，尤秋波兴冲冲地告诉郭铁平：孩子没回家，这下子可 以下手了！ 　　不料郭铁平却翻了脸，不但把价钱提高到了３０万元，而且要预付１５万元。 　　郭铁平气势汹汹地说，“你这会儿可落到我手里了！没说的，拿人钱财与人 消灾！你掏钱，我帮你把事情摆平。否则，我就到公安局举报你去！你拿钱买陈 围两口子的命，其实，也是买我的命。看来，在你这骚货眼里，我的命太贱了， 就值那几个臭钱。”郭将尤秋波的头发抓紧按倒，拳打脚踢。打得尤秋波跪地求 饶，他还是不肯罢手。打累了，歇口气儿说：“你雇杀手杀人，这是违法犯罪， 我要送你蹲大狱！” 　　尤秋波震惊之下万般无奈，只好和他达成协议，由尤秋波写下认罪书，并保 证今后供给郭铁平的一切花销。 　　郭铁平比丁力花钱还冲，不到两个月就从尤秋波手中拿走４多万元钱。尤秋 波即便再有钱，也架不住这般折腾。眼看着手里的钱逐渐减少，而郭铁平却没有 一点儿罢手的意思。 　　以前，尤秋波是以施恩惠的心理与他同床共枕。如今，她是以免费“三陪” 的殷勤讨好郭铁平了。他开始嫌她老了，想尽办法羞辱她。 　　２００１年７月的一天，郭铁平肆意地虐待了尤秋波一番之后，还不许她穿 衣服，强迫她做出种种淫荡的姿势拍成录像，说是有了这个东西在手，就不愁她 不乖乖地给钱了。 　　尤秋波已经忍无可忍了，抓起身边的水果刀，朝郭铁平的身上一阵乱捅。血 泊中的郭铁平，只挣扎了几下，便一命归西了。 　　除掉了郭铁平，尤秋波产生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的念头。她决定亲 自动手实施计划了。于是，尤秋波找出郭铁平准备的雷管，直奔陈围家。此刻， 她也顾忌不了女儿是否在家，一门心思只想报仇。 　　只听得一声巨响，她的仇恨终于解脱了。 　　２００１年９月１７日，正当警方在爆炸现场忙碌着的时候，尤秋波已经来 到了密云水库边的青沟边伫立了一个多小时。 　　尤秋波万万想不到，那一声爆炸，炸死了自己的亲生女儿，陈围两口子只是 受了重伤，已经没有了生命危险。 女人一旦有了婚外的感情，便再也不顾夫妻之间的恩恩爱爱，而把自己的爱 人视为眼中钉和肉中刺，无端寻衅闹事，昔日爱人所有吸引自己的地方如今全变 成了一无是处。总之，一个已经红杏出墙的女人回到家里，是看见什么都不符合 自己心意的。 　　尤秋波就是这种现象最好的注解。 　 ◆　　　　　　　遭遇畸情，渴望激情的女人刀刃无良情人 　　婚姻的失败，使她发奋；追求的失落，使她“另辟蹊径”；畸情的失意，使 她举起屠刀…… 　　这就是一个颇有才气、曾在京城某大报专刊部担任副经理的女才子徐眉的人 生三步曲。 　　２００２年２月３日上午，时年２８岁的单身女青年徐眉以故意杀人罪被北 京市海淀区警方逮捕。 　　　　　　　　　黑衣女子，京西刀刃大报专刊主编 　　２００２年１月１０日早上九点，北京市海淀区西部某宾馆的客房部服务员 小胡和小张象往常一样，开始挨个房间打扫卫生。不到一个小时的工夫，除了４ １６房间以外，四楼所有的客房都打扫完了。小胡让小张到服务台查看了一下退 房记录，发现４１６还没退，钥匙也没有交回。 　　小胡留了个心眼儿，她先往４１６房间打了两次电话，前后相隔大约十几分 钟的时间，发现电话一直占线。于是断定房间里面有人。小胡叫上小张去敲４１ ６房间的门，却没有人应答。于是小胡经过和领班商量以后，决定用钥匙打开房 门。 　　小张拿来钥匙，打开了４１６房间的门。推门走了进去，扑面而来的竟是一 股又腥又臭的气味儿，直冲人的鼻子。紧接着，便听到小张的一声尖叫。 　　值班经理和宾馆的保安闻声赶了过来—— 　　这是一个标准的双人套房，洗手间的灯闪着惨淡的冷光，斜斜地照进卧室里。 电视开着，屏幕上全是雪花，发出轻微的、沙沙的声音。正对着门的床上躺着一 个全身赤裸的男人，被单的大部份都耷拉到了地上，血迹斑斑。小周不由得打了 一个冷战，赶紧转身喊：“快找保安。” 　　经理、保安随后而至，看到房间内惨不忍睹：一个全身赤裸的男人浑身是血、 仰面躺在地毯上，身上甚至脸上被扎的到处都是血洞，房间的地毯上是大片大片 的血渍。茶杯的碎片洒落的到处都是，还有一个被摔破的暖水壶扔在地下。“黑 衣女人！”昨晚值班的小徐不由得叫出声来，“快报警！” 　　刑警赶到了现场。一系列工作后，侦查人员从住宿登记上查到：男的在登记 本上写的名字是：杨连武，家住朝阳区工体附近。刑警在床上发现了一把沾有血 迹的刀。根据服务员提供的情况，侦查人员初步断定：黑衣女人可能就是凶手！ 如果这个女的是个“小姐”的话，那么查起来就更困难了。根据值班服务员的描 述，黑衣女人不象“小姐”。根据她的回忆，“杨连武”是昨天晚上１８：２０ 分左右入住的，与他同来的，还有一个年轻的、身材动人相貌标致的女性，不到 ３０岁的年纪，大约１.６０米的身高，穿着一身黑色皮裙，还戴着一副高档的 墨镜。两个客人进到房间以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综合上述情况，办案人员初步断定，这个黑衣女人就是重大的杀人疑犯。但 是由于黑衣女人没有登记，因此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人呢？ 从现场的刀子和死者的被刺部位来看，这起谋杀案是有预谋的。她是谁呢？竟然 下手如此凶残：死者身上被扎了六十多刀，要害处都被扎烂了。她与死者有什么 深仇大恨？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她这么疯狂杀人？ 　　侦查人员从隔壁住宿的人了解到：夜里一两点钟，听到隔壁有一个男人的叫 喊声，还有茶杯被摔暖水瓶破的声音。死者现场有打斗的痕迹，一个女的能打过 一个男的吗？难道是有同谋，还是……？ 　　办案人员迅速开始了排查。经过艰难的搜寻，终于从蛛丝马迹中查证到死者 的身份是，中央某大报专刊部的主编周建刚，时年３７岁。根据办公室的工作人 员介绍，１月２８日下班前周打过一个电话给单位，就再也没有见到。办案人员 通过排除法，排除了其他与周建刚有接触的人作案的可能。但是有一个女人引起 办案人员的注意：她叫徐眉，是周建刚的助理，一个星期前与周建刚大吵一次后 宣布辞职，以后就再也没来上班。 　　面对着徐眉在单位登记的个人资料，办案人员先请一位报社的工作人员拨打 了她的手机，被告知是“您呼叫的用户没有开机”。办案人员随即赶到她在崇文 区幸福大街附近的住所，发现是一套私人出租的一居室楼房，１月２９日上午徐 眉提前结清了本月的房租，说是要到沿海出差几天，一直就没有露面。 　　根据综合线索，警方很快将徐眉缉拿归案。到案后，徐眉对杀死周建刚的事 实供认不讳。 　　　　　　　　　　　　婚姻失败，不敢轻信爱情 　　徐眉，时年２８岁，湖北宜昌人。自幼聪明好强。读完初中后进入武汉学习， 因其非常爱好文学，就不断投稿，也发表过一些文章。后因厌弃学业到湖北宜昌 葛洲坝集团某公司上了几年班，结婚一年就离异了，身边有一个孩子。徐眉觉得 工作比较辛苦，加之婚姻生活不幸，１９９８年初就到了北京做起了自由撰稿人， 靠写花边新闻挣稿费营生。初到北京的徐眉谁也不认识，凭着一点小聪明和能说 会道，她先后到《人民日报》、《中国民航报》等报社打工。２０００年初，徐 眉在一次招聘会上以不俗的表现征服了周建刚，尽管当时有些人议论纷纷，但这 丝毫没有阻挡住她顺利地进入编辑部的步伐。 　　也许是因为自恃有才气和与众不同，徐眉从上高中开始就变得性格孤僻起来， 与人交往常常一言不和就勃然大怒拂袖而去。自和同一公司的前夫自由恋爱并结 婚以来，很少再回娘家，也不欢迎父母干预自己的生活，甚至拒绝了双方家长帮 助带小孩儿的好心。离婚以后，徐媚万般无奈，只好搬回娘家居住。 　　对于那段不算短暂可也不算很长的婚史，徐媚感叹感情误人，那时还是太年 轻，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不懂得经营感情。她说： 　　１９９６年１２月我生了儿子以后休息在家，有了大块儿的时间看书和学习， 更是经常写稿子。这段时间，徐眉听公司里的同事说丈夫有了“外心”。她起初 还不当一回事儿，后来也从各种渠道了解到，丈夫确实开始对“别人好”了。１ ９９７年７月，她与前夫提出协议离婚。我们没有什么财产纠纷，关键问题是孩 子。对这个问题两人也没有太多的争议，原则上谁愿意抚养孩子谁就可以分得房 子。 　　离婚后的徐眉后来到了北京。在朝阳区租房安顿了下来，开始了做自由撰稿 人的生涯。在这期间，因为常和媒体打交道，认识了小她两岁的小武，说不上是 因为爱，还是寂寞，两人的关系与时俱进，很快发展到同居关系。这种缺乏稳定 感的关系当然不是徐眉期望的结果，所以她把名利看得越来越重。 　　　　　　　　　　　　应聘报界，遭遇致命“恋情” 　　徐眉长相算不上绝色佳人，但还是气质出众的。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她生活 在别人的褒扬与羡慕中，这潜移默化地滋长了徐眉的自信和无所顾忌。 　　做自由撰稿人的日子，徐眉曾尝试写过小说。这些文字没有出版，但颇见功 力，字里行间也不乏女子的灵秀与对文字特殊的驾驭能力。有篇文章讲述了一个 少女日渐长成的痛苦而又甜蜜的经历，至今看来，至少在研究女性心理的角度， 还是很有价值的。 　　大量投稿屡屡石沉大海后，徐眉以最快速度转入了报刊喜欢的花边新闻“创 作”。随着“作品”的增多，她开始被一些报纸的副刊所接受。她也希望自己到 媒体工作，以便有更广阔的空间发展自己。刚好《中国XX报》专刊部招聘编辑、 记者，徐眉带着已经发表的大量作品，当然还有对自我能力强烈的自信心去参加 应聘。 　　在招聘现场，徐眉结识了改变自己今后命运的男人周建刚——《中国XX报》 专刊部主编。 　　周建刚，福建漳州人，３７岁，１９９７年来到北京打工。起初，周建刚通 过别人介绍来到《中国XX报》专刊部做了一名广告业务员。工作中，综合能力极 强的他为人谨慎，喜怒不行于色，工作敬业，广告业绩不错，三年后被提升为专 刊部的主编。在领导和同事们的眼里，周建刚是个爱读书，有很强管理才能、并 且城府比较深的人。 　　周建第一次见到徐眉的时候，立即就被她的气质打动了。徐眉虽然已经是一 个孩子的母亲，但她不到３０岁的年纪，皮肤白皙，一头长发，身材凸凹有致， 特别是那种漫不经心和面带微笑的神情，看上去比２８岁的实际年龄还要年轻许 多。特别是她听上去有气无力的声调、水波流转的一双美目，使周建刚觉得徐眉 身上有一种或许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的、专门吸引男人的狐媚之气。对于徐眉的文 字才华，周建刚也是非常欣赏的，觉得部里正是需要这样一位宣传方面的文案工 作和策划者。这个职位正好可以把徐眉留在自己的身边，以便随时一亲芳泽。 　　对于周建刚种种深思熟虑的安排和瞬息之间完成的某种构思，徐眉当然并不 知道，只是觉得被主编所赏识，自己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发展，所以对周建刚也表 现出极其顺从，工作之中，也在有意无意之间，展现出了女人、特别是自己的、 一个离异少妇的柔媚与性感。因此，徐眉来到专刊部后不久就被任命为主编助理， 开始出双入对，形影不离。 　　２００１年３月的一天，周建刚以加班为名让徐眉留下来。晚上，两个人一 起出去吃饭。餐桌上，周建刚大行巧舌如簧之能事，极力渲染自己在工作中的苦 闷以及种种不幸经历，换取徐眉的同情与怜悯。在周建刚不断的劝说之下，徐眉 喝了很多白酒，很快昏昏沉沉了。周建刚乘机打车，将睡意正浓的徐眉弄回自己 的住处。经过汽车的颠簸，徐眉醒了，开始不停地呕吐。周建刚见状，倒出一种 暗绿色的药片，他哄徐眉说：“你吃点儿药吧，吃完酒就醒了。”徐眉不明就里， 接连吃了两片，头更沉了，当时就睡了过去……第二天黎明时分，徐眉被一阵粗 重的鼾声惊醒，发现自己竟然一丝不挂地睡了好久。未等她发作，周建刚也醒了， 见她一脸的恼羞成怒，急忙翻身抱住她，苦苦哀求。徐眉一边挣扎，一边威胁着 说：“你这个流氓，我要去告你！让全报社的人都知道！”周建刚这个时候一点 儿也不慌张了，他非常清楚此时此刻的徐眉想要的是什么，就循循善诱地说： “你这又是何必呢！又不是黄花姑娘了，以后在工作中我会给你特殊照顾的”。 见徐眉不再哭闹，周建刚又把她压在了身下…… 　　这件事发生了以后，周建刚确实在工作中给了徐眉不少关照，让她担任主编 助理，大捞实惠。当然，徐眉也要为此付出代价的。这个代价就是招之即来地陪 周建刚上床，满足他肉体上的需要。用周建刚的话说就是：“晚上舒舒服服地享 受，白天简简单单地拿钱。” 　　徐眉也曾想过要和周建刚结婚，但这几乎只是瞬间的火花，迅速就熄灭了。 她非常明白周建刚和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清醒地知道，周建刚只是把她当作一 个好玩的玩具，一个可以在朋友面前炫耀的、会说话的资本而已。结婚的念头一 旦破灭，徐眉反倒平静了。 　　　　　　　　　　　　畸情末路，刀刃无良情人 　　一段时间里，周建刚深深沉醉在徐眉这个动人尤物的温柔乡之中，颇有几分 乐不思蜀的感觉。徐眉年轻漂亮，举手投足之间到处散发着一个丰腴少妇的所有 成熟醉人的气息，让他无法不沉迷。特别是在他的朋友们面前，徐眉表现的万般 顺从，甚至还有几分羞涩，让他出足了风头。在床上，徐眉更是活力四射，媚态 撩人，让周建刚每次都是心满意足。但是时间长了，有几件事让周建刚大为不悦。 首先，周建刚慢慢地发现徐眉脾气不好，与同事关系紧张。这个现象反映在她几 乎每天都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写什么文字，经常是同事找她谈工作，她以“打断 了自己的思路、再也写不下去了”为理由大发脾气，弄得大家都很不高兴。那些 广告业务员本身就是社会上的闲杂人员，根本不用顾忌和报社的关系，因此说什 么难听的话的都有，私下里流传着“徐眉根本一点儿本事也没有，都是靠屁股跟 咱们主编那儿挣钱的”之类的话，让周建刚很不自在。他因此提醒过徐眉几次， 她却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其次，有同事反映，一次徐眉在外面拉了一单广告业 务，拿回来一张七万元的支票。随后这家业务单位却透露说徐眉索取大额回扣， 就闹到报社来。周建刚只好将支票退给了对方。徐眉知道后，非常生气，当着同 事的面儿大声质问周建刚：“说我收取回扣，有什么证据？你给我退回去了（支 票），我以后还怎么工作”！一些不明真相和别有用心的同事也跟着起哄，弄得 周建刚差点儿下不来台。他本想发火，但想到自己与徐眉的关系，也就只好忍气 吞声了。第三，徐眉一段时间发表的、被同事们称为“花边文学”的文字，内容 总是影视圈的男男女女的糗事，发表了还四处招摇，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笑料。 第四，周建刚和徐眉发生关系以后，总是提醒她要吃避孕药，却发现徐眉嘴上答 应，但没吃，这使得周建刚心理缺乏安全感。 　　徐眉在和主编亲密接触的时候，突然想起了自己一奶同胞的姐姐张静，她正 在东郊市场做生意，每天吃苦受累，收入微薄。徐眉想，自己同周主编的关系如 此密切，何不叫张静来编辑部干呢。趁着周主编出差的机会，她让姐姐退掉了摊 位，直接来到编辑部，并委以“首席记者”的头衔。 　　周建刚回来后被此事激怒了，当这很多人的面，让徐眉立刻滚。不甘示弱的 徐眉冲动之下也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周建刚早就很反感徐眉利用和自己的关系在 报社里指手划脚。而且有人向报社领导反映了一些事情，领导提醒过周建刚，徐 眉在报社的表现已严重影响了周建刚在报社的前途。 　　徐眉和周建刚交往久了，发现周是一个很花心的男人，利用自己的权利占许 多女人的便宜，并不很在意他们之间的这份感情。徐眉很失望，她觉得周建刚在 利用手中的权利玩弄她，象周玩弄其他人一样。 　　这次徐眉擅自做主把人弄进报社，彻底惹火了周建刚。两人之间的争吵终于 爆发了。她威胁周建刚：“姓周的，你不要以为你那些事能瞒得住谁，你这个流 氓，等着有人会收拾你的！” 　　“徐眉，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你一二再，再而三的违反报社规定，让别人怎 么看！”“我违反什么规定了，是你心里有鬼，你想把所有的业务都揽下来！你 不择手段的什么都做，你等着吧！”徐眉威胁周建刚。 　　“别在这瞎闹了，按规定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领导会找你谈话的。”徐眉 一气之下将杯子里的水泼了周建刚一脸。周建刚跳起来，“你疯了？你这个疯女 人，谁沾上你谁倒霉！”说罢，抓起电话要报警。徐眉见状，一把夺过电话，抢 先拨了“１１０”。 　　两人的关系僵到了极点。报社里也纷纷对此议论纷纷。徐眉这个在婚姻中受 过伤害的女人，感觉自己又一次被深深伤害了！她想到自己从湖北宜昌一个小地 方刚来到北京时，不认识任何人，生活是何等的窘迫，但自己敢闯敢做，刚刚在 北京立住脚跟。认识周建刚后，自己明明知道周建刚是图她的什么，可为了自己 的发展，她“献身”了！徐眉本指望能够借着周的台阶往上走，周建刚非但没有 兑现占有她时答应的种种承诺，还千方百地压制她：她百般屈辱拉到的广告客户， 让周一句话就给断送了。在徐眉心里，周建刚就是一个“无耻下流、心胸狭隘” 的伪君子。“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会让你后悔！”徐眉起了杀机。就在此时，徐 眉发现自己怀孕了！这更加增加了徐眉对周的憎恨。徐眉在东郊市场买了一把刀， 她要周建刚为伤害自己付出血的代价！ 　　２００２年１月，她给周建刚打电话：“我怀孕了，你看着办吧！”周建刚 接到电话又怀疑又害怕，他宁可被徐眉骗也不愿意听到这个消息。他快速地处理 了手头的事务，然后到药店买了“怀孕试纸”准备要见徐眉，搞清楚她是否真的 怀孕了。 　　１月９日周建刚给徐眉打电话，极其温柔地说：“我们见个面吃顿饭好好聊 聊吧？”一直在生气的徐眉第一反应就是拒绝：“有什么可聊的？想想怎么处理 这个孽种吧！”“啪”的一声就把电话挂了。周建刚真想好好的抽这个女人一顿， 可现在必须忍着，否则这个女人说不好会干上什么事来。周建刚压了压火气，又 打过去：“到南礼士路的艾德熊来吧，我在那儿等你。”徐眉想了想，这样也不 是办法，他们两个人迟早要见面的，索性就把恩怨做个了结。想到这里，徐眉拿 出了那把刀，对着阳光看了看，一把二十公分的刀时不时地闪着寒光，她想象着 这把刀扎进周建刚身体时，周会怎样的一副求饶后悔的样子，一股快意涌遍全身。 　　徐眉如约来到了南礼士路的艾德熊快餐店，看到周建刚已坐在靠窗的一个位 置等她。周建刚见到她，作了一个手势，徐眉坐到了周的对面。 　　“想好怎么解决了？”徐眉来者不善地问道。 　　“何必呢，我们好好谈谈。”周建刚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 　　“怎么谈，谈什么？” 　　“谈谈我们的未来。”周建刚故意把重音放在了“我们”两个字上。 　　“我们还有未来？”徐眉不免有些狐疑。“是啊，我们的未来。你觉得上海 怎么样？我们去上海发展吧。”周建刚一副诚心诚意的样子，好像两个人之间是 一对为情所困的痴男怨女。“所以我们先把手头上的事情解决了。这样吧，找一 个僻静的地方，先测测你怀孕没有？”周建刚小心翼翼的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好吧！”徐眉正中下怀，爽快地答应了。周建刚没想到徐眉答应得这样干 脆，拼命抑制住高兴，赶快叫了一辆出租车。两人上了出租车直奔城西的一家宾 馆。心里忐忑不安的周建刚哪里知道，徐眉早已事先开好了房间。 　　进门之后，周建刚立刻把门反锁上，一把搂住正要洗澡的徐眉就往床上拖。 徐眉心里十分厌恶，告诉他自己还在怀孕期间，不能做那种事。周建刚竟然恬不 知耻问：“不干那事儿我来干什么来了？”说罢，不由分说地从背后把徐眉压倒 在床边的地毯上，等不得她脱掉外衣，一边解她的衣带一边说：“反正也不知道 是谁的野种，那么在乎干吗？”徐眉强忍住心头的怒火，假装生气地问：“那你 就不管我的死活了？”周建刚嬉皮笑脸持续着动作说：“你壮得跟头母狗一样， 怕什么？”尽管以往他们上床，徐眉极力怂恿周建刚说些霸道下流的话，刺激自 己的欲望，可那天听来，感觉却是对自己极大的侮辱！ 　　徐眉反抗不及，心里的憎恨一点一点堆积起来。乘周建刚欲望大发，她抽出 那把短刀，大叫一声：“姓周的，别再碰我！再碰我就死给你看！”周建刚看见 刀，楞了一下，一把抓住徐眉拿着刀的手腕，一使劲刀掉在床上，周建刚拣起刀 压住徐眉，在她脸前比划着：“没想到你还很刚烈，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我面试 了这么多人，你还是挺有味道的。别再闹了，我可不想在你这张脸上留下什么痕 迹。”说着，动手开始扒徐眉的衣服，强行与徐眉发生了性关系。完事后周建刚 沉沉睡去，徐眉躺在另一张床上回想刚才的一幕幕，胸中充满了仇恨，她看看睡 得象死人一样的周建刚，想到周建刚象玩弄一个玩物一样凌辱她，总欺骗她说要 在业务上给她照顾，实际不但没有照顾还阻碍她的发展。她拿起了那把刀对准正 在熟睡的周建刚的胸口狠狠扎了下去。周建刚发出一声惨烈的叫声，挣扎着起来， 徐眉拔出刀退到角落里，周建刚拿起一只茶杯摔向徐眉，徐眉顺手抄起手边的暖 水瓶向周建刚扔过去，周建刚支持不住，倒在两张床之间过道上，半天没有声息。 徐眉走过去看到周建刚那张被痛苦扭曲的脸，象疯了一样举起刀扎向周建刚的脸、 胸、腹、腿，嘴里不停地喊着：“你为什么要伤害我，你为什么要伤害我。”刚 开始周建刚还叫两声，后来就没动静了。鲜血溅到了徐眉的内衣、鞋子上，白色 的床单被血染红了，血浸到了地毯里。徐眉不知道扎了多少刀，自己没有力气停 下来，看着惨不忍睹的尸体，她开始害怕了，呆了半晌，用湿毛巾擦干净了自己 身上的血，倒掉自己鞋子里的积血，收拾好自己，把周建刚的东西翻了个遍，拿 走了能证明周建刚身份的一切证件（包括周的龙卡），消失在夜幕里。 　　惊魂未定的徐眉到了自己以前的男朋友小武那里，小武一直对她很好。她的 到来让小武既高兴又意外，因为三个月前正在与他同居的徐眉不辞而别，他一直 在与她联系，希望她能够回心转意。这次，是徐眉自己回来了，小武怎能不高兴 呢！ 　　徐眉告诉小武自己找人报复了以前一直欺负她的同事，现在怕出事来躲两天。 小武没有多问，他早就听徐眉说过有个上司好欺负她，他曾经还给徐眉说，你不 用管，等我有机会找几个人扁他一顿。徐眉想起来周建刚的龙卡还在自己手里， 就用小武的照片办了个周建刚的假身份证，去建行长安支行将龙卡挂失，等到一 星期后取出现金再从北京消失。 　　可是，她没想到警方已经顺藤摸瓜找到了建行，通过建行营业厅的录像盯上 了小武，随后从小武家里抓获里徐眉。 　　坐在侦查人员面前的徐眉承认自己杀了周建刚，但她始终认为周建刚先伤害 了她，她才起杀机。她在认罪书中长篇幅地讲自己是如何有才气，有能力，又是 如何被周建刚排挤、凌辱，她在认罪书中写道：周建刚是一个极有野心的人，打 算把专刊的所有广告业务都抓过来，自己空有一番抱负，却被周这个小人断送。 语言中充满了自大、自负的评价，但却对别人的生命充满了不屑，对周的死，她 始终认为那是周建刚自作自受。 　　也许如果徐眉不是这样偏执，以前没有过被深深的伤害，她或许不会走向极 端。更重要的是，徐眉并没有真正想凭实力来实现自己的价值，她把筹码压在了 别人的身上，妄图借着自己的“原始资本”利用别人来达到目的。当这个目的没 有实现的时候，徐眉觉得自己被侮辱了，别人象玩物一样玩弄了她，好强的她就 会极端的报复，甚至是不惜牺牲别人的生命！她也许从未有真正思考过对人生的 看法，她只知道：自己付出了，就要得到，得不到，就要毁掉。 　　作为被害者，周建刚对自己的死是负有责任的。这个心机太重的主编，自以 为可以利用徐眉的心理来满足自己的欲望，趁机占有了她，将上下级的关系变成 了极其暧昧的关系。可是当他发现徐眉是一个一旦给了权限就飞扬跋扈的女人时， 他不但没有摆正两人的关系，还制造出种种美好的前景来哄骗徐眉继续当他的玩 物，正是这致自己于死地！ 　　浮躁的社会氛围，造就了一批急功近利的社会群体，这个群体的人所想的就 是：我这样做能得到什么？我会失去什么？这样做究竟值不值？在这种思想的驱 动下，一些最具有基本意义的人的尊严、人格已经被抛之脑后，而在这种游戏中， 一不小心，付出的就是生命的代价！ 　　近日，徐眉被北京市人民检察院第一分院以“故意杀人罪”起诉，在等待开 庭的日子里，她仍幻想在法庭上让人相信：她是无辜的，是被害者，周建刚的死 是罪有应得！这是她的可笑还是可悲？法律会作出公正的判决！ 　　（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本文涉及人物均采用化名。） ※※※※※※※※※※※※※※※※※※※※※※※※※※※※※※※※※※※ 本期编辑：古平 本期校对：虎子 审　　稿：阿飞、亦歌、赋格、杏儿、方舟子、唐郎、笨狸、一华、应帆 技术支持：东风不败、时空、杏儿、李晓峰 联系人：　方舟子（fang@xys.org,smfang@yahoo.com） 投稿邮址：editors@xys.org 联系地址：New Thread sChinese, P.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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