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新 ≡ 语 ≡ 丝 ≡≡≡        ※ ※          (NEW THREADS)          ※ ※                                 ※ ※         2002/10 (第一○五期)         ※ ※            一九九四年二月创刊            ※ ※                                 ※ ※   《新语丝》为文化性综合刊物,登载文学、艺术、史地、哲学、科 ※ ※ 普等方面稿件,目前设四个固定栏目:【牛肆】(随笔、评论)、【丝 ※ ※ 露集】(诗歌、散文、小说)、【网里乾坤】(文史哲、科普知识小品 ※ ※ )和【网萃】(个人或专题选集)。本刊每月十五日出版,并不定期出 ※ ※ 版专题增刊。                          ※ ※                                 ※ ※   本刊家页国际版:www.xys.org           ※ ※       国内版:xys.dxiong.com        ※ ※            ◆赞◆助◆单◆位◆            ※ ※   汉林网上书城:www.hanlin.com         ※ ※   PSI留学生服务公司:www.psiservice.com ※ ※                                 ※ ※※※※※※※※※※※※※※※※※※※※※※※※※※※※※※※※※※※                 § 【卷首诗】           §       意义 解 聪:意义          §                 §      ·解聪· 【网讯】            §                 § 问题仍然没有解决 【牛肆】            § 我每日光临的这个世界的繁华 弘 农:狗           § 仍然在每夜以消极 肖 滋:闲话禁书        § 向我诅咒 也诅咒世界 史苏雷:“换位反思”绝对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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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来,个人电脑价格一降再降,已由几年前的数千美元降至数百美元。如 今,美国大型零售业者沃尔玛特公司已开始在自己的网上销售价格仅为199美元 的廉价个人电脑,该电脑使用Lindows操作系统软件,是一家公司根据免费的 Linux开放式操作系统所开发的。面临着来自免费软件的冲击,微软表示不会打 价格战。微软公司供低级电脑使用的视窗操作系统成本为50美元,这一价格已至 少维持了7年。 ◆ Java技术在五年前首次被引入地形轮廓软件后,已日趋成熟,为此,被枪击 案搞得晕头转向的警察当局已试图用地形轮廓软件来侦破华盛顿连续枪击案。地 形轮廓软件对一组相关的犯罪地点运行一系列复杂的计算公式,然后程序生成3D 彩色图表,为用户指示犯罪在某个地点实施的可能性。据称,该软件并不能解决 刑事犯罪问题的,但可以为警方提供警报的起始点。 【牛肆】∽∽∽∽∽∽∽∽∽∽∽∽∽∽∽∽∽∽∽∽∽∽∽∽∽∽∽∽∽∽∽ ◆               狗               ·弘 农·   突然忆起几年前看过的一部影片,名叫《老人与狗》,是谢晋先生执导的, 讲的是一位老人与一只狗相依为命的故事,便也想说说狗。   人与狗素傍巢而居,说来也算渊源已久。“周有犬人,汉有狗监”,唐有狗 坊,元有狗站。自古以来,文人雅士对狗也不乏记述,其中又以干宝《搜神记》 中的《义犬冢》最为得名,说的是主人李信纯醉酒遇火,犬运水救主、力竭而亡 的故事。“犬见火来,乃以口拽纯衣,纯亦不动。卧处比有一溪,相去三五十步, 犬即奔往,入水湿身,走来卧处,周回以身洒之,豁免主人大难。犬运水困乏, 致毙于侧。”义犬的故事遂传到了太守耳朵,太守亦生哀怜之意,命备棺椁衣衾 厚葬,在襄阳纪南城筑义犬冢,高十余丈。故事中的犬名曰“黑龙”,凑巧晋陶 潜《搜神后记》亦载有一则类似的事情,犬名“乌龙”。唐冯贽《云仙杂记》撮 其要,载云:“会稽人张然,滞役经年不归,妇与奴私通。然养一狗,名曰乌龙。 后,然归,奴惧事觉,欲谋杀然。狗注睛视奴,奴方兴手,乌龙荡奴,奴失刀杖。 然取刀杀奴。”二犬之义举,皆不免令人嗟叹。《荀子·荣辱》中亦有“乳彘触 虎,乳狗不远游,不忘其亲”的记载,亦多存赞誉。由是观之,在古人眼里,犬 也算是动物中的忠义之士了。   狗不仅忠义,还聪颖无比。晋书陆机传:“初,机有骏犬,名曰黄耳,甚爱 之。既而羁寓京师,久无家问,笑语犬曰:‘我家绝无书信,汝能赍书取消息不?’ 犬摇尾作声。机乃为书以竹筒盛之而系其头,犬寻路南走,遂至其家,得报还洛。 其后因以为常。”故事听起来颇有几分玄妙,有似于现代的飞鸽衔书,不过,在 动物中,狗确也算是极聪明的一类,不然千里替主送书恐怕不是一件易事。今天 邮政发达,快递公司也遍地开花,恐怕再也没有谁有陆平原这番兴致和胆量了。 不过,喜欢狗的人委实没有减少,原因之一,我想多半也与狗的聪明分不开。常 言道,“狗通人性”,聪明怕是最主要的;犬彘素相并称,彘为猪之别名,但猪 狗性情相差实在太远。猪一旦食毕,但知整日昏睡,醒了也只知道去打量槽间, 比起狗,确少了几分可爱。   从前,我住在四川乡间,狗可谓是经常可以见到的极为平常的动物。陶潜的 诗句,“犬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鸡犬之声相闻,也实堪称乡村一景,是蛰 居城市的人一辈子难以享受得到的境界。“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哪里能 闻到犬吠声,哪里便有家的温馨。乡村薄暮,雾霭渐起,是远人归来的时刻,此 时犬吠也最为发达;其次便是诗句所云的夜半十分了。从前公社时,乡村常有露 天电影,每每散场,便到了午夜,四山都是亮煌煌的火把,犬吠声也骤然四起, 在黑夜中遥相呼应,其声空旷辽远,宛如天籁齐鸣;犬不同,声音也有别,或浑 厚,或尖利,或绵长,或铿锵,或轻灵,或悲怆,倘若细细辨别,万狗齐鸣之声 中,或许也能识得自家犬吠声,便能在黑夜里给自己心中壮胆。在乡间,常走夜 路的人都有一个经验,暗夜行路,身边要是有只狗,比一个人跟着还强,因为狗 性喜动,总是不愿意规规矩矩地走路,必在你身前身后蹦来窜去,不肯稍有歇息, 让你觉得四面仿佛都有一个警卫。深夜归家,往往也是人还在百米之外,狗便突 然从黑夜里奔出来迎候。那种亲热劲头,仿佛多年未曾谋面的老朋友。   认熟不认生,也算是狗的秉性。《战国策·齐六》:“跖之狗吠尧,非贵跖 而贱尧也,狗固吠非其主也。”“狗吠非主”在今有些贬义,这对狗实在有些不 公;人臣各忠其主本也是伦理常情,对狗也未免苛刻了些,不过,确也可看出狗 一贯的忠心义胆。当然,也不是所有的狗都欺生,有些狗虽面相悚然可憎,视之 不免心惊腿颤,但一经主人三声呵斥,便乖巧得很,不敢再作声。不过,客人的 心里终究没底,非要待犬们消失在视线之外,心方能踏实下来。从前我到别人家 里做客,最怕上饭桌,因为吃饭时刻亦为狗们归家之时;人在椅子上,狗在桌下 钻,犬嘴与人腿亲密接触是家常便饭,两只腿禁不住要打颤,生怕哪只狗一不小 心看错了食物。饕餮之时,还不能只管自己忙乎,还不要忘记挑些上好的东西, 以讨好讨好桌子下那个叫人揣摩不透心思的家伙。雅舍主人梁实秋先生也曾写过 一篇《狗》,其中引用了马克·吐温的一句话:“狗与人不同。一只丧家犬,你 把它迎到家里,喂它,喂得它生出一层亮晶晶的新毛,他以后准不会咬你。”不 知道马氏在什么场合或者文章说过这样的话,梁先生没有交代,所以不能推断马 氏对狗究竟是什么态度,不过,做客的人这个时候心里都巴不得马氏之言千真万 确才好!   欲真正了解狗的性情,还非得自己有一段养狗的经验才行。十多年前,我家 也曾先后养过几只狗,一黑,一花白,一纯黄。乡间呼狗,多据颜色,比如,毛 皮花白的狗便唤名“花儿”。四川人叫“花儿”的时候,舌头卷得厉害,两个字 一溜而过,叫起来特别亲切。一日三餐,饭后残汤剩水多是狗的佳肴,我开口便 唤:“花儿呐呜呜——”狗的听觉很灵敏,老远便能辨明主人的声音,遂风驰电 掣,撒腿回奔。三只狗中,印象最深的当数那只大黄犬。说大,其实也不算大, 只是和它的前任“黑儿”和“花儿”相比,稍微要强壮些而已。“黄儿”极通人 性,从来不欺客,无论生人熟人;生人来了,我们顶多朝它呵斥一句:“是客 哟——”它便仿佛听懂了似的,知趣地退到一边。“黄儿”恋家,有一年,我们 从半山腰的老宅四合头迁居元龙观,它死活也不肯走,后来还是三叔用绳子五花 大绑把它套走的。套绳的时候,它也一点不肯屈服,赖在地上,又是嘴,又是爪, 折腾了半日,三叔的手还被蹭出血。不过,只是刚好破了点皮,“黄儿”还是没 有动真格。“黄儿”从来不远行,守家是它的天职,但我离家上学是例外,每次 总得跟我好几里地,不大声呵斥它几番,它断不会回头。有时,即便喝住它了, 待老远回头一看,“黄儿”还站在原地往这边张望。上了中学大学,我通常半年 才回一次家,每次还没有到家的时候,“黄儿”便跑来迎接,一面欢叫着,一面 轻咬我的手。我常常吃惊于狗的记忆,离家半载多,它居然还能记住我!“黄儿” 一共活了四年,有一年夏天的一个月夜它被疯狗咬了,中了疯,随后几天,它困 在檐下朝天乱吠,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我们便请来了猎人。80年代,一到油 菜花开季节,不知何故,家乡的狗多得狂犬病,疯狗咬人致死时有所闻,乡下人 闻狗色变,狗便渐渐少了。相反,近年来,倒是城市里兴起了养狗热,犬吠之声 在乡村反而越发难觅了,回到家乡,有时竟也莫名地生出若有所失之憾!   其实,养狗还是最宜在乡间。城市养狗,大抵不过是一种消磨时间的乐趣, 但城市空间狭小,狗的活动天地并不大,因此城市里的狗似乎少了一分动物的天 性,有些像一个时常要受到管教的问题孩子。况且,在城市里狗粪也是一大难题。 据说在巴黎,市民养狗者甚夥,大街上便溺满目,城市大伤其雅。近年来,北京 养狗之风亦日盛,便溺虽不及巴黎那么惹眼,但若进了一些小区,就极易窥见其 腌臜之状。我所居住的社区,不过几幢楼而已,一到傍晚,楼下本来就不大的园 子便成了狗的博览会。我对哈巴狗没什么研究,也分不出个名目来,但满地的便 溺着实令人反感,尤其一到夏天,整个园子被弄得龌龊熏人,叫人非绕行不敢上 楼。但不知那些狗的主人手执细链子,整天殷勤地跟在狗臀后作何感受!所以, 在城市里,虑及环境卫生和大众的健康,养狗的确应当在法律上受到更有效的限 制。真正想肆无忌惮地养狗,且还夭夭故园去! ◆              闲话禁书                ·肖滋·   禁书是明清两代的寻常事,后来各个时期虽然还程度不同地存在着,但与明 清相比可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要禁总得有个理由,“诲淫”“诲盗”就成了“欲加之罪”。禁来禁去却把 许多精品都禁掉了,如三国、水浒等。真不知禁书者是怎样的眼光。不过也难怪, 他们只是站在维护统治阶级立场上作出的权宜之策,只可惜生于斯、长于斯的子 民们却受了愚弄,没了欣赏的眼福。不过,地火在底下依然运行。人们的好奇猎 异心理使得禁书大行其道,雪夜闭门读禁书倒成了一些文人雅士的一大乐子。在 “雪夜”里读禁书,是因为此时此刻不会有人来访,可尽情地享受那份悠闲和刺 激;而“闭门”则表明其所为并非光明正大,还得提防着被人发现与告密。   国外也禁,像那大名鼎鼎的《查泰来夫人的情人》就被禁过。   现在还有禁书吗?过去被禁的现在多已开禁了,三国、水浒就不用说了,就 连本没什么特色,只因禁过而身价大涨的三流作品,也扛着“禁书”之名在到处 招摇过市,甚至被书商编入了什么“禁书大观”“禁书秘籍”之类的灌水大书中 去了。   有时,我们还听到一些关于某某书又被禁了的消息,但我们已经没有多少人 相信那是真的了,因为这面说禁了,那面却卖得火起来了,所以我们宁可相信那 是一种炒作。   我们现在想看什么禁书看不到,不要说《金瓶梅》《查特莱夫人的情人》等 被禁得很牢固的所谓“禁书”,就连那些一般化的东西全都粉墨登场了。现在的 网上书库更是为我们提供了各类书籍,那种“情色旮旯”里的作品,好多都是描 写之大胆与露骨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只有性事的展示而无一点美感。我曾看一 网库里的情色一类的东西,并特意看一下读者的读后反应,结果令我大惊与不解, 绝大多数的读者留言是对那些感观刺激一类的描写大加赞赏。这样的阅读只能把 人性中的丑恶的东西激发出来,这大概是读者自己都不知或不觉的。   所以,我以为禁书之行为虽不可取,但如果一任各类书籍流入读者群中,那 会有消极影响的,必须对一些涉及秽言秽行描写的东西予以分类,哪些可以放开 阅读,哪些实行限制阅读,都要有个说法。   想当初,电影在美国问世后不久,各州、市议会鉴于其巨大的影响力,便纷 纷立法,对电影的内容进行检查。如果州、市议会认为某部电影的内容不宜在本 州、市范围内上映,该片即遭禁映,制片人除了自认倒霉外,另无他法。由于并 不存在由国会制定的统一标准的联邦电检法,一部电影在不同州市有完全不同的 遭际,成为十分常见的事情。   1930年,一位名叫丹尼尔·劳德的天主教教士起草了一部影片检查法典, 禁止电影宣扬犯罪、抢劫、通奸和卖淫。这部法典很快就被电影业接受下来,作 为电影业自律的规范,并由美国制片人和发行人协会主席海斯具体执行,所以世 称“海斯法典”。这部法典禁止在影片中表现裸体、过度的暴力、奴役白人、贩 毒吸毒、白人与非白人通婚、放纵情欲的接吻、挑逗性的姿势和渎神言行。影片 在发行前不严加检查是绝对不行的。   影片的感观刺激更为直接,影响更大,所以有些内容需要严格禁止,这是很 必要的。作为文学作品,它的形象性没有影片那么直接,它是要通过语言这一媒 介来间接的表现或再现,因此,他的描写可以更加含蓄、隐蔽甚至隐讳,以此给 阅读者提供更为广阔的想象空间。这也是文学作品区别于影视类作品、语言艺术 区别于视觉艺术的一大表征。因此,对文学作品的禁止就不必像影视那样严格。 但是,如果有的东西因其描写的放任与不负责任,确实给社会带来不好影响,那 毫无疑问必须限制它的传播范围。由此可见,将容易产生负面影响特别是情色类 的东西进行分级传播,给某些有争议的作品实行限制阅读,是完全必要的。   现在有一种奇怪的现象,书一禁倒禁出了名,越禁人们阅读的兴趣也越浓。 于是乎,便有人以此来大肆炒作自己。一部作品尚未问世,便大肆渲染其“色情” 描写之大胆,是《金瓶梅》第二,是少儿不宜。于是,人们便趋之若骛。然后, 就不知从哪儿刮过一阵风来,说该书被查禁了。很快就又掀起一阵购买热,并从 地上转入地下。   看来,宣称是禁书已经成为一些人自我包装的策略。一旦宣称“被禁”,立 马身价倍增,销量激增,价格大涨,甚至盗版盛行却都是接踵而来。   现在,好多人对所谓的禁书都能抱一种平常心,雪夜闭门读禁书的现象大概 不会多了。这正是我们所需要的。 ◆     国内历史剧创作的新套路——“换位反思”绝对化               ·史苏雷·   只要你稍微关心一下国内历史影视剧的创作,你就会发现一个非常有趣的现 象,由于没有一个现成的称谓,姑妄称之为“换位反思”吧:“央视”刚刚播完 的电视剧《盖世太保枪口下的中国女人》,顾名思义,这是一个反法西斯题材的 片子,但是让我百思不解的是:导演除了展示片中那个中国女士是如何如何营救 比国人民,并称之为“中国的女辛德勒”外,几乎用近一半的篇幅描写一个比利 时占领区的德国纳粹将领“人性中善的闪光点”,并在全剧末尾展示了这个中国 “女辛德勒”是如何以凛然正气、实事求是地“开导”比利时人民认识到这个德 国纳粹将领的某些善良品质。   我不禁怀疑编导们的初衷,他们想通过这部片子表达什么呢?是谴责纳粹的 恶行吗?偏偏又详尽展示了这么个纳粹高级将领“人性中善的闪光点”。   无独有偶,国内许多影片都在犯这个毛病,据说冯小宁导演的《紫日》在某 地首演,一些青年学生到场观看,学生在看到片中那个被日本鬼子残害得苦大仇 深的中国农民不忍杀害那个日本女生时,都乐了。见此,冯导表示:不可思议。 又感慨了现在学生的素质教育等等。   我想说的是,我要是看也会乐的,不是因为我没心没肺,是非不分,而是这 部影片要揭示的主题似乎有些问题——众所周知“日本鬼子”当年在中国丧尽天 良,干尽了坏事,而现今的导演们却似乎并不关心“鬼子”干的坏事,却非常热 衷于“揭示”侵略者的所谓“人性中的闪光点”。   不错,每个人都有善的一面,哪怕是一个恶棍,概莫能外;但是我要指出的 是:凡事都得有个轻重缓急,在揭露罪恶都没有充分的情况下,就急着对侵略者 “深表同情”,除了让观众非常惊诧以外,大概就剩下嘲讽的微笑了吧!   《日落紫禁城》是又一部娱乐历史剧,但是该剧的导演却表示:要反思和揭 示和珅“清代恶贯满盈的贪官之魁首”的善的一面,要给和珅正名!   总之,现在的历史剧给人一种千人一面的感觉:要从反派人物的角度表现其 存在的“合理性”、“必然性”及其良心未泯的“真性情”;编导们的套路要是 用一句北京话来概括就是“丫也不容易呀”。这样,历史的残酷性、客观性以及 历史的主要矛盾就淹没在导演们“相对主义”的“绝对化”当中了,正所谓“天 下本无对与错,权且是将错就错”。   由此使我不由地想起前几年颇为流行一句话:“理解万岁”。其实所谓“理 解万岁”跟“丫也不容易”是一句话,两种表达方式;都在试图说明现存秩序的 “合理性”及其“必然性”,并由此“揭示”其“不可避免性”,凡事都是“古 已有之”,既然如此,一切就都是“合乎情理”的了。   总之,还是教人“明哲中庸”安定团结的“主旋律”。 ◆             江南在吃              ·江南老九·             一、江南一“臭”   先哲有言:物极必反。如果是臭的东西,一臭到底,往往会产生到一种超然 物外的新境界。假如你到过江南,尝过臭豆腐干,你就会坚定不移地相信这个歪 理。   在江南的乡村几乎每个院落都有一个臭卤坛子,一般都置放在室外的走廊上 屋檐下或某个墙脚角落里,任凭风吹雨打,日晒夜露,那醇厚的臭味随着岁月的 推移会变得越来越浓。卤出来的食品让你不得不垂涎三尺。   常听老人讲述臭卤坛子的琐事,臭卤坛子的制作方法极为原始简单,只要把 腌菜卤倒入坛中封好,经过一段时间的酝酿,也就成了臭卤,这是一个很自然的 质变过程。那恐怕是我们的某个祖先的一次偶然遗忘(没有把剩余的腌菜卤倒掉) 而产生的菜肴革命。任何蔬菜只要在臭卤坛子里泡上一天半日,那味儿就全变了, 清淡无味的东西一下子就成了可口香浓的佳肴。由于天长日久,那些百年老坛里 难免要生出一些不太雅观的孑孓臭虫之类,我们那些目不识丁的爷爷奶奶们却成 功地研制出一种有一定科技含量的杀虫秘笈,将生炉子用的钳子在旺火上烧得通 红,马上放入臭卤坛子里,一阵冲天臭味之后,臭卤顿时由浊变清,臭虫霉菌之 类便一命呜呼再无藏身之地。这也许是高温杀菌消毒的另一种特技。   卤制菜肴的过程更加简单明了,只要将新鲜的蔬菜瓜果如黄瓜、毛豆、菜芯、 生姜、海菜杆、西瓜皮或豆腐、千张、豆腐干等等放入臭卤坛中,在上面盖一块 城砖,凭以往积累的经验,根据臭卤的浓度,掌握浸泡的时间,时间太短则味不 浓,太长了要变质腐烂。每家每户都会准时无误地从臭卤坛中拿出臭得恰到好处 的菜肴。   时值江南酷暑,臭卤系列菜肴便大出风头,真有点每餐必“臭”,无“臭” 便难以下肚之势。仍住在老宅里的居民,每当盛夏季节,便将餐桌移至室外,那 是一道延续了几千年的老风情。臭卤菜肴便大行其道,几乎每张餐桌上都必不可 少地放上几道典型的臭卤食品,满院飘“臭”。大姑二嫂老奶奶嘴里嚼着臭卤烧 的茴香豆,对着呀呀学语的稚童来个脑筋急转弯:什么东西闻着臭吃着香?自意 为已经长大的黄毛丫头呆小子,便争先恐后地嚷起来:臭豆腐,臭毛豆,臭黄 瓜……   臭卤系列食品中最著名的要数臭豆腐干。在江南的一些小镇上,街头巷尾到 处可见卖油汆臭豆腐干的小贩,吆喝着不臭不要钱,每个摊贩都千方百计想着 “臭”名昭著,遗“臭”百年。谁的臭味越浓谁的生意就越兴旺。中国传统饮食 观念追求的是色香味,油汆臭豆腐干充分体现了这个优良的美食习惯,刚出坛子 的臭豆腐干通体布满暗绿色的霉点,煞是难看。待到一入油锅,折腾几下,马上 旧貌变新颜。油光光,金灿灿,像是水中捞出的黄金,让人羡慕不己,再涂上一 点鲜红的辣酱,这简直是一种十分经典的色彩组合。加上扑鼻而来的怪味,未尝 先醉了,当你一入口中,才咬破那层金黄色的皱皮,便满嘴喷香,就感觉到特别 的肥特别的香,拍你耳光也不会停下。如今这道来自民间的美食已登大雅之堂, 在上档次的宴会上占据一席之地,还美其名曰“千里飘香”。   据说臭卤含有一定的致癌物质,可我乡下的老奶奶吃了一辈子臭卤,八十好 几了还能下田干活,身体硬朗着呢。世上没有绝对的东西,想吃就吃吧。传言另 类科学家最近颁布一项新的科研成果:你想吃的就是你身体所需的。恐怕这又是 一个悖论?信不信由你,不过臭卤食品还是应该尝一尝的。             二、江南一“丑”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句俏皮话可能已风靡市井好几百年,成了好几代人 的口头禅,显而易见,癞蛤蟆者,动物世界中丑陋形象的代言人。观其皮肤,遍 体疙瘩,凹凸不平,粗糙难看。平常人很难想象得出这样一个公认为丑陋不堪的 小动物,也能成为人类的盘中佳肴。   鲁讯老人家有一个精譬的论断: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最勇敢的。我看第一个 吃蛤蟆的也不逊色,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螃蟹有横行霸道之态,而无丑陋之相, 但蛤蟆之丑态实属不堪入目,何况入口。孟子曰:食色性也。一语中的,道出了 人类最本能的二大需求,除了性(以繁殖后代)便是食,食乃生存之基础。于是 人类便为了生存而千方百计去参悟食,于是便有了各种食品、食法、食趣,于是 便有胆大者初试蛤蟆。   在杭嘉湖一带,号称八百里水乡,水网密布,湿润的环境是蛤蟆生活的天国, 特别是到了江南梅雨季节,稻田里桑园中到处活跃着一批批蛤蟆精英。可遇到八、 九的顽童,便也束手就擒,再无用武之地。曾几何时也加入过搜捕大队,而且常 常满载而归,洋洋得意地掌握着数以百计的蛤蟆的生杀大权。要知蛤蟆可是捕虫 能手,庄稼人的好帮手,已列入禁捕之列。所以也可算犯了弥天大罪,无奈知味 实在太诱人,知错也改不了。   屠杀生灵的手段千奇百怪应有尽有,最残酷的要算是宰杀蛤蟆,整个过程极 其悲壮,虽未曾亲自动手,但也多次亲临其境,每每想起仍有点毛骨悚然。但看 那“刽子手”,手执利刃,往那充满青春活力的小家伙的脖子上轻轻一划,然后 往下猛地一扯,一下子剥个精光,那粗糙不堪的疙瘩皮荡然无存,瞬时露出一个 光滑鲜嫩的肉身,四肢狂舞,作垂死挣扎,其形其状,惨不忍睹。那段丑态尽去 的白玉般透明的躯体,仿佛要向世人讨回一个清白。败絮其表,金玉其内,才是 癞蛤蟆的庐山真面目。更为残忍的是不光要剥其皮,还要抽其筋,据说那四肢上 的筋络有种腥味,会污染口腔。一个活活的生灵就这样被另一个生灵断送了美好 前程。仔细想来,这也符合大自然的规律,一物降一物,也许上帝创造你的时候 就给你定下了这样的命运,终为人类的刀下鬼,腹中物,你的壮烈牺牲也算是造 福了人类。   蛤蟆的吃法在民间流传着很多,红烧白烧总相宜。从追求色香味俱佳的角度 考虑,熏蛤蟆无疑是一种最经典的吃法。烹制过程相当复杂考究,先得给蛤蟆做 个造型,前腿合拢,后脚盘起作莲花座,活脱脱一个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 菩萨的化身,那形象在暗示着什么,百思不得其解。然后将那一个个“小菩萨” 整齐地供放在铁锅里的竹制蒸笼上,下面燃烧着沸滚的菜油,待到蛤蟆身上的汗 水一滴滴淌下时,油烟便满锅子飞溅开来,受尽煎熬的蛤蟆,慢慢地由玉白色变 成了金黄色。金光闪闪的江南美食——熏蛤蟆便脱颖而出。用油烟代替火烟的熏 法确实非同寻常,吃起来实在是另一番滋味在心头。那种可口的油烟味,会让你 终生难忘。   蛤蟆不仅仅能满足人类的食欲,它的药用价值也不可忽视。我们家乡的老人 常常会给小孩喂食蛤蟆汤,整个夏天就不会生出令人讨厌的痱子来。蛤蟆表皮腺 体中有一种叫蟾酥的分泌物,白色乳状液体,有毒,适当剂量有强心、镇痛,止 血等作用。蛤蟆以丑的形象给人以美的享受,这是不是值得我们深思?   纵观蛤蟆的一生,仍逃不出“丑”的哲学范畴,始终是丑陋的最直接的形象 代表。街坊里流传的俗语最能体现这个道理:癞蛤蟆下蝎子——一窝更比一窝毒、 癞蛤蟆爬在秤盘里——自称自、癞蛤蟆上葡萄树——粗人吃细粮、癞蛤蟆打哈 欠——好大的口气、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得倒美、癞蛤蟆爬香炉——触一鼻 子灰、癞蛤蟆吃蚊子——老张嘴。每一句都在丑化蛤蟆,这是一个无法挽回的悲 剧。              三、江南第一平民菜   江南八百里水乡,河道密布,纵横交叉。丰富的水资源为那里的居民的生活 起居带来极大的方便,在旧城改造以前,江南大部分民居都是临河而筑。伏居在 河滩旁的螺蛳便是那里的居民随手可得的家常菜,若是家里菜少,便可吩咐家中 小孩去河岸上随便捣摸几下,一会儿就能弄上半斤八两来。假如你在江南居住过 或神游过水乡,想必一定吮吸过水乡特色菜肴:爆炒螺蛳,甚至参与过摸螺蛳这 一对江南水边人家来说无疑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小趣事。   俗话说:稻熟螺蛳麦熟蚬。水稻成熟之季,正是螺蛳最肥之时。此时江南的 螺蛳最为幼嫩肥壮,水边人家的餐桌上便大肆流行吮食螺蛳,动听的吮吸之声充 满餐厅。“清明螺,赛过鹅”这句流传民间街坊几百年的口头禅,或许是江南人 家隔三差五吮食螺蛳最有力的理论依据。除了那时令,事实上一年四季都可吮食, 只不过有肥瘦差别而已。炒螺蛳是江南水边人家餐桌上最价廉物美的菜肴,假如 你穷得没米下锅,螺蛳还是能炒上一盘的。把炒螺蛳称为江南第一平民菜,想必 也是恰如其分的。   螺蛳的烹调方法相当简单,不像其它菜肴那样花样百出,能做出几种甚至几 十种不同口味的花式菜。一般人家都是采用最传统的制法,先起油锅,将去尾洗 净后的螺蛳到入沸滚的油锅中,翻炒几下,添加点姜.蒜.糖.酱等最普通的调味 品,起锅后撒上一点葱花,放几丝红椒,一盘色香味俱佳的水乡“野味”便脱颖 而出。唐代大诗人李白曾有诗赞美:“白玉盘中一青螺”,诗仙不愧为诗仙,用 上使人赏心悦目的青、白二字,吊起你的胃口。   儿时留在记忆中最深刻的一件事,便是发生在“文革”时期的炒螺蛳事件, 这是我家餐桌上一个老生常谈的笑话。大概在我七、八岁的时候,正值文化大革 命进入最轰轰烈烈的年代,三天两头是政治学习,批斗大会,每家每户都不由自 主地卷入这场莫名其妙的政治运动。那天,父母因学习毛主席的最新指示,不能 按时回家,让我把晚餐准备一下,幸好当时经济困难,仅一个菜要烧,那也是我 光着小脚亲自到门前那条小河里摸上来的螺蛳。平生第一次烧菜,很有兴致地忙 乎起来,三下二下也就搞定了。就餐时嘟着小嘴很有成就感地等着夸奖,大家吃 着慢慢觉得味儿有点不对,就询问我是怎么烧成的,我带着骄傲的口气理直气壮 地宣布了天真的烹调方法:将螺蛳放在锅里,倒上点水,洒上酱油,盖上锅盖, 便大功告成。没想到出了洋相,漏掉了最关键的一步——没下油锅。还自以为小 脑瓜很聪明,那么硬的螺蛳壳,在油里炒,简直是浪费菜油,虽然这个歪理受到 大家奚落,那盘没油水的别有风味的酱烧螺蛳还是被一扫而光。   在经济萧条人民生活水平极其低下的的“文革”时期,江南水乡流传着一句 带有调侃韵味的民间谚语:工人阶级螺蛳吮吮,农民伯伯鸡腿掰掰。这种典型的 中国式自嘲也从侧面说明小小的螺蛳在江南平民餐桌上的显著地位。改革开放后 的今天,人们的餐桌日益丰富起来,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可螺蛳仍没有从平民的 餐桌上退居下来,特别是八、九十年代流行起来的大小夜排挡,酱爆螺蛳是每个 排挡必备的首选佳肴。夏日的傍晚,凉风习习,约几位亲朋好友,汗衫短裤,临 街而坐,啤酒喝喝,螺蛳吮吮,闲话聊聊,何等适意!虽没有白领阶层那种持螯 赏菊的诗情画意,平民百姓也自有他们自得其乐的方法。   吮食螺蛳也是江南人的一项特技,一颗螺蛳含到嘴里,“吱”地一声螺肉入 肚,螺壳抛出,一时间大珠小珠落餐桌,叮当声起,煞是有趣。有声有色,有滋 有味的菜肴恐怕非螺蛳莫属,那吮吸螺蛳的咝咝声,就象是和爱人亲密接触时发 出的声响,令人遐想。如果你是第一次吃螺蛳,一定会手忙脚乱,不知从何吮起, 有时吮得满头大汗仍没吃到几颗,可又不甘心,于是动用牙签,缝衣针之类,把 螺肉从螺壳里小心地挑出来。可味儿就差劲多了,吸食螺蛳一定要连肉带汁,那 才是原汁原味的江南特色菜肴。   说实话,螺蛳在水乡是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菜肴,正因为太平凡人们往往要 寄寓一种不平凡的理想,螺蛳姑娘的传奇故事便慢慢风靡江南水乡。故事讲述了 一年轻的种田人,家境贫寒,上无父母,孤身一人,艰难度日。一日在水边洗脚, 见溪底有一螺蛳,硕大异常,美丽可爱,便伸手拾之,养于水缸之中。次日,自 田间归来,但见饭菜已备,问及乡邻,无人知晓。持续几日,肴菜一日比一日丰 盛,年轻人疑惑不解。一天故意早早收工,悄悄回家,于门缝往内窥视,见一绝 色姑娘从螺蛳壳中冉冉而出,年轻人破门而入,抢过螺壳。求与成婚,长跪不起, 姑娘含羞允诺,从此家中丰衣足食。次年,生一子,聪明顽皮,一日翻出螺蛳壳, 种田人以筷击壳与儿子戏道:“丁丁丁,你妈是个螺蛳精!当当当,这是你妈的 螺蛳壳!”正好被外出归来的螺蛳姑娘撞个正着,羞愧地抢过螺壳,纵身跳入, 遂无影无踪。种田人悔恨交加,四处寻找,茫茫大地,绝无回音。从此种田人, 家道中落,日渐贫寒,过着比以前更加穷困的生活。在小时候这可是百听不厌的 故事,这个故事用浪漫主义手法宣泄了平民百姓追求美好的理想生活,同时也在 美化河边田间随处可见的普普通通的小小螺蛳。   在水乡夏夜乘凉时,有一个代代相传的谜语:小小瓶,小小盖,小小瓶中有 荤菜。大家猜这是什么? 【丝露集】∽∽∽∽∽∽∽∽∽∽∽∽∽∽∽∽∽∽∽∽∽∽∽∽∽∽∽∽∽∽ ◆              杏姨                 ·云亮·   那东西透着跟他的名字一样的质感。   铁信马由缰地狂奔了一阵,匆忙中就有些后悔,他想延续这种天马行空的神 秘。   好象已经来不及了。事实也是这样。铁只好恋恋不舍地听任了那个短暂的过 程的强有力的摆布。用铁的经验说,他又美美地死过一回。   屋里有些暗,但什么东西都呈现得清清楚楚。铁已习惯了这种暗,如果屋里 十分亮堂,他反而觉得周围的墙壁有了漏洞一样不踏实。   娘曾经买过一个大灯泡,说那样对铁的眼睛有好处。铁坚持换了,说他的眼 睛好着哪,要是愿意的话,他生来就是当空军的料。铁听泥巴和木头说,当空军 要有非常好的眼力。一旁的岩问,当空军为啥要有非常好的眼力?铁脑瓜一转, 替泥巴和木头回答岩,那还用说,空军就是开飞机的,眼力不好,跟天上的老鹰 撞了咋办?   铁回转脸看泥巴和木头,泥巴和木头连忙点头,说铁说得对,天上不光有老 鹰,还有别的,撞上可不是好玩的。      铁开始用手里的液体粘合被他拆开的信封。   用这种液体粘信封,是铁的突发奇想。一闪出这个念头他就感到身上冒出这 种液体的源头热烈地响应了一下。   几天没摆弄那东西,冒出的液体水了许多。握起手搓搓,粘性还是有的,完 全抵得上从村东小卖部买的五毛钱一塑料瓶的胶水。     村东小卖部卖的胶水真是坑人。那天岩做值日,不小心把墙上的课程表弄下 来,吓得来找铁。铁和岩翻遍身上的衣兜,只搜出三毛钱他们只好再找泥巴。泥 巴正好有两毛钱。胶水买来,本以为有个了结了,可一点也粘不上,气得三个人 直跺脚。   最后还是亏了木头,跑到学校附近的亲戚家和来麦面糊糊,课程表总算粘上 了。     信封粘好了,明显地露出被开启过的痕迹。铁开始犹豫是不是把信给她。看 来不给是不行的,信是班主任亲自发给铁,并嘱咐一定要捎给她,别误了人家的 大事。   铁接过来一看,问班主任,陈甜杏是谁?   老师说就是你们那里的杏子啊,印象中好象你们的家离得很近啊!   原来她叫陈甜杏。平日里,铁唤她杏姨,娘说杏姨家跟铁他老爷家是近支, 刚出五服。   铁早就觉得浑身圆滚滚的杏姨像一粒饱满的杏子,但真正嗅到杏子的甜味, 是在那个满地白花花的月光的晚上。   泥巴伸手把一粒圆圆的小玩意抹进铁的嘴里。铁咧开嘴要吐掉。泥巴大喝一 声制止住他,说别吐,好吃着呢!   啥玩意?   尝尝就知道了。   你不说我不尝。   泥巴不肯直截了当。铁咧咧嘴又做了一个要吐掉的口型。泥巴慌了,脱口而 出,是一粒花生仁!   泥巴的话音还没有落地,铁就用舌尖辨认出来了。刚开始有点涩,涩中隐隐 透出甜味来,直到涌出一股倾倒胃肠的浓香。铁呱叽着嘴巴把花生仁嚼了个粉碎, 碎得连渣也不剩了,才耸动喉头把被咂得淡然无味的汁液咽了下去。   哪里弄的?   还想不想吃?   当然了,谁不想吃!   晚上我们再去弄!   花生是杏姨家的菜园里种的。   四个人在村头的石碾旁磨蹭到月亮升上天。岩赤裸着一脸馋相,急不可奈地 请示泥巴说,泥巴,快下令啊,现在到时候了吧?   泥巴满脸的凝重,看看天,看看地,又对着面前不声不响的村庄估量了一会, 终于果断地一挥手,出发!   四个人憋足精神向杏姨家的菜园挺进。   杏姨家菜园的围墙比大人还高出许多。   一来到墙下,岩、铁和木头便主动分散开认认真真地观察地形。落在后面的 泥巴赶上来,拿手做的喇叭压低声音对岩、铁和木头广播,说别白费劲了,地形 他早侦察好了,只有从一个地方才能爬进菜园。   三个人匍匐着身子聚拢过来。泥巴一挥手,率领三个人向菜园的西墙角走。   来到菜园西墙角,岩、铁和木头就明白了,这里有一棵老树紧挨着院墙向天 空喷射开来。   泥巴和木头在外面站岗,岩和铁顺着老树爬上墙头,再沿着里边的一棵比外 面的老树小了许多的树滑下去。   岩和铁躬着身子没走几步就看见地上垄起的一小堆新鲜泥土。岩拿手推推铁, 说肯定是泥巴干的,这家伙真贼,村里有啥好东西也瞒不过他。铁哑着声干笑, 说可不,村主任家那棵大核桃树,就剩下一个核桃,藏在一大堆叶子里,来来往 往谁也没看见,偏就叫泥巴发现了。   那晚的月光真好,白花花的,像扬了满天的银子。铁和岩兵分两路趴在杏姨 家的菜地里扒花生。土是沙土,松松软软的,扒起来不太费劲。刚扒出第一粒, 铁便迫不及待地掰开,把花生仁填进嘴里,一边津津有味地嚼花生仁,一边继续 扒。   菜园北边房子的门开了,溢出一个人,并且朝铁这边急匆匆地滚过来。是杏 姨。铁吓昏了头,撅起屁股,两手抱紧脑袋拱在地上,恨不得变成一枚花生果, 被沙土严严包裹起来。   以后,铁回忆起来,觉得那时的他就像一只兔子。听人说兔子就是管头不顾 腚,遇到危险,前爪抱头缩成一团,若是被追赶,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从山坡往 下滚。   杏姨弄出的水声唤醒了铁。铁抬起头,一轮浑圆的白映入他的眼帘,浑圆的 白里窝藏着一抹蓬蓬松松的黑。就是那时,铁发现了他的好眼力,只一眼,他便 异常清晰地记下了那片陌生的所在。   水声停止了。杏姨站起身,那轮浑圆的白在铁的注视下变换了一下形状,蓬 松的黑被彻底窝藏了起来。铁满腔的惊恐不翼而飞,飞得他浑身轻飘飘的。   岩匍匐着身子爬过来,喘着粗气说,菜园里原来住着人啊,真邪乎,要是叫 抓住可就完了!   铁还沉浸在那轮浑圆的白和那抹蓬松的黑里。   岩继续说,要是叫抓住,爹娘知道了,一顿胖揍脱不了,老师知道,不开除 也得罚一个星期的站,走走走,咱不弄了!   铁对花生仁也失去了兴致,突然觉得花生仁比杏子差多了,可是现在往哪里 去弄杏子啊,他失望地朝北边房子的门死死盯了一眼。     岩和铁一爬出院墙,在外面放哨的泥巴和木头就小跑着凑过来。见岩和铁一 人只扒了一小把花生果,泥巴不满意地埋怨,说他俩不该这么一小霎就出来,扒 这么点玩意还不够塞牙缝的。   岩虎起脸,不出来,再不出来就被活捉了!   木头问为啥。   岩甩手朝菜园北边指了指,说铁他杏姨在菜园里睡觉哪。   泥巴忍不住笑出声。   泥巴,你知道里边有人?   咋不知道。   岩急了,说泥巴,你咋这么坏,明明知道里边有人还叫我和铁去,这不是叫 我俩睁着大眼趟地雷是啥,以后不跟你玩了。   泥巴还是笑,说哪有那么邪乎,深更半夜,铁他杏姨早睡得跟死狗一样了, 叫汉子抬了去也不准知道。   岩带着气,说死狗咋能跑出来撒尿,真会哄人,怪不得抢着在外面站岗,是 怕抓住挨爹娘揍吧!   泥巴不承认,说他真不是这么想的,他知道在外面站岗没啥用处,为的是给 他俩壮壮胆。   往回走的路上,岩骨朵着脸不说话,泥巴一靠近他,岩便腾地弹向一边。   泥巴突然提高声音,对木头说,木头,我二叔给我弄的那把火柴枪咋样?   当然好了,省火柴,响声又大。   我准备把那火柴枪送人哪。   送人,别诓人了,你才不舍得哪。   泥巴停下来,说他真的要送,他二叔又给他弄了一把,比这还棒。   木头问,泥巴,你要送谁?   你们三个谁都行。   真的?木头的声音里闪出喜色。   泥巴学着大人的样子双手一背,拖着腔调说,不过,要是岩想要的话,得先 由他。   木头的声音就有些蔫,问为啥。   还用问啊,咱们四个,数岩小。   木头不服气,说不就是比我小三天啊。   小一天也是小,咱们班,河子和江子,一天生的,江子还得叫河子哥哪,谁 叫江子不早一霎从他娘肚子里钻出来!   泥巴的右肩不轻不重地挨了一掌。岩凑过来,瓮声瓮气地说,泥巴,你刚才 说的话得算数!   泥巴扭转身正对着岩,说谁敢不算数啊,偷铁他杏姨几个破花生看把你心疼 的,谁不知道你和铁最好。   谁心疼了,我是生你诓我的气,明明里面有人,还瞒着要我俩往酸枣棵里钻, 要是逮住了可不是玩的,你忘了上次去河里洗澡,老师审出来,咚地给我那一拳 啊?   泥巴噗嗤笑出声,说哪有那么严重,好,以后不诓你了,这回我说话一定算 数,明天就把火柴枪给你。   岩骨朵着的脸怒放开来,禁不住弹出腿将脚下的小石块踢了出去。木头哎哟 一声,小石块正好蹦到他的身上。操他娘,咋这么准!岩骂一句赶过去,问木头 疼不疼。还能不疼啊,你把火柴枪让给我也许就不疼了!   三个人哈哈大笑。   铁没笑。泥巴问铁咋了,是不是心疼他杏姨那几个破花生。   铁使劲摇头,不说话。   泥巴又问,铁,说话啊,你哑巴了?   岩说他知道铁为啥不说话。   为啥?泥巴把脸转向岩。   岩说,铁在想他杏姨的大白腚哪!   泥巴愣住了,问到底咋回事。   岩笑嘻嘻地说,铁他杏姨出来撒尿,铁看见她的大白腚!   铁说,岩,别不要脸,你不也看见了?   你可比我隔着近来!   泥巴慨叹一声,一副后悔不迭的样子,说忘了不在外面站岗了,没捞着看铁 他杏姨的大白腚。   那夜醒来,铁首先感到的就是那东西。   铁感到浑身的气力都集中到了上面,他有一种想用它刺穿点什么的冲动,但 想不出把它刺向哪里。   铁记起他是从梦中醒来的,梦里梦见了杏姨,是在杏姨家菜地里的延续。   杏姨撒完尿站起身,看见了铁,说,铁,你趴在这里做啥,跟兔子见了老鹰 似的。   铁不好意思起来,说杏姨,我和岩来偷你们家的花生,泥巴和木头还在外面 站岗哪!   杏姨转着头四下看了看。说哪里有岩啊,这不就你自己?   铁扭脸看了看,也不见岩,心里就有些纳闷。   杏姨笑着说,这孩子,还用偷啊,想吃来扒就是,只是还没熟好,不好吃。   好吃,杏姨,香着哪。   杏姨不相信,说是么,我扒一个看看。     杏姨俯下身扒花生,铁这才注意到杏姨的裤衩一直没有提上,一躬身又绷起 那轮浑圆的白,便直了眼往上面看,看着看着目光就哗哗流到了那洼蓬蓬松松的 黑上。   杏姨扒出两粒花生果,递过一粒,要铁自家剥了吃。铁没接,眼睛一个劲地 朝杏姨那地方看。杏姨看看铁的眼睛,又低头看看那地方,说原来你在看这个啊, 以前没见过吧。   铁点点头,说你们的原来这样。   不这样哪样?   还以为跟我们的一样呐。   杏姨笑了,跟你们的一样,我们不也变成男的了?   铁搔搔头皮,说,杏姨,你们的不如我们的好。   杏姨问为啥。   铁说,这不明摆着啊,你们的连个抓手都没有。   杏姨笑得更厉害了。   铁就是被杏姨的笑声惊醒的。   铁握住它摁向一边,手一松,它又固执地弹回来。   铁有点生气,挺起巴掌,稍稍用力刮了它一下。一丝直抵感觉深处的疼痛闪 过之后,溅起一丝美妙的火花。铁忍不住又刮了一下。   铁兴奋起来,没想到身上蕴藏着这样的神奇。   接连几下,他已被那种不知来自何处的美妙感受严严包裹起来,浑身胀满了 气力,所有的气力都鼓荡着涌向它。铁成了一个盛满气力的玻璃瓶,而那东西就 是顽强地堵住他浑身气力的塞子。   铁想把塞子拧下来,又不得要领,情急之中,他想起了杏子一样的杏姨。   杏姨快帮我把塞子拧下来!     铁在心里急促地默念着。   杏姨真的就来了。他急不可耐地让杏姨露给他那轮比那晚的月光好看千倍万 倍的白。杏姨顺从地给了他。铁在那轮浑圆的白上不知所措了。铁一阵不择方向 地狂奔,浑圆的白里猛然闪出那窝蓬蓬松松的黑时,他身上的塞子喷礴而出。   铁决堤了。   在铁的渴望中,杏姨真正真正成了一枚杏子,而且是一枚熟透了的裹满甜汁 的杏子。   一闻到杏子的甜味,铁就恨不得狠狠咬一口。   铁知道他咬不着,对于他,杏姨是一枚高悬在树梢上的可望而不可即的杏子。   铁不甘心,便偷偷地咬。   铁早就学会了偷咬的方法。   铁最喜欢过夏天。夏天,杏姨穿的衣服薄而少,不费吹灰之力就能从杏子上 咬一片杏肉,心咚咚跳着躲进小屋里咀嚼。   铁最不喜欢冬天。厚衣服把杏姨藏得严严的,瞪裂了眼睛也啃不下一丝杏皮。   有一次,铁馋得不行,半夜跑到杏姨家的菜园里。   菜园里有一堆柴禾,铁躲进柴禾堆里等杏姨出来。一只小老鼠哧哧啦啦从柴 禾里逃出来,划一道线,漏进北边房子的墙洞里。铁当即就想,做一只老鼠多好 啊!转念一想,其实做啥都好,就是别做人。   比如做一棵树,叫人杀了,做成床,杏姨正好睡在上面。比如做一盆水,烧 热了,被杏姨端进房里,欢欢喜喜地看着杏姨脱下衣服过来洗。做一小缕风也行 啊,钻进杏姨的衣领里,里面一定黑咕隆咚,最好带一根蜡烛,可不行,别把杏 姨烧疼了。   铁这么想着,北边房里的灯亮了。   铁兴奋得浑身发热,忘了喘气。   门迟迟没响。铁耐不住从柴垛里往外走。一阵刺耳的哧哧拉拉的响填满了空 荡荡的夜。   灯噗地灭了,房子对着铁的一面,像一张瞎老太婆的脸。   铁在心里说,这么冷的天,杏姨当然不会出来了。这么想的时候,铁的脑瓜 里闪过一个念头,做一只尿盆也行啊!     菜地光秃秃的,在月光的照耀下,静静地发着白光。   铁猛不丁把菜地同杏姨身上的那轮浑圆的白联系起来,同时觉出那东西调皮 地伸了个懒腰。   铁又闻到了杏子的甜味,口水四溢,耐不住在杏姨的菜地里吃起杏子来。   铁觉得在杏姨家的菜地里吃杏子是一件挺美的事。   铁开始编造理由,以便杏姨问起来回答她。   信拆开过是遮掩不住了,问题是谁拆开的。   当然不能说是自己拆开的。   这就牵扯到一个啥时间拆开的问题。说班主任给他时就拆开过肯定不行,说 不定哪一天杏姨碰见班主任,埋怨一句,老师,你们学校咋弄的,咋能随便把人 家的信拆开看。班主任一问缘由,不怀疑是我干的才怪哪!   得说是班主任给他以后才拆开的。   铁眨巴着眼睛,对着用那东西冒出来的液体粘贴的信封看了一会,一条理由 从脑瓜里蹦了出来。对了,就说班主任给他信后,他把信放在书桌上,上茅房回 来,信不知叫谁拆开了。   铁把理由放进脑瓜里又筛一遍,觉得找不出别的岔子了,脸上漾起一波得意 的笑。   铁对自己编理由的本事非常自信,他不少次沾过编理由的光。   比如上次泥巴、木头、岩和铁偷偷去村头河湾里洗澡,班主任在班上问起来, 泥巴和木头经不住吓唬,承认了。班主任板起脸朝门外一指,说对不起,到外面 晒太阳去,你俩不是到河里痛快过了,现在再到太阳地里痛快痛快!   泥巴和木头只好耷拉着脑袋乖乖地到外面晒太阳。   班主任问岩洗没洗。岩做贼心虚地硬撑。班主任背起手郑重其事地说,我最 后问一句,你到底洗没洗?岩迟疑着摇了摇头。班主任倒背着双手走过来,拿指 甲在岩的胳膊上一划,岩的胳膊上立刻飞起一道白杠。班主任笑着说,咋样,还 嘴硬不?岩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班主任脸一沉,照着岩的胸脯咚地就是一拳,把 岩打出了好几步远。   班主任把目光转移到铁的脸上。铁一点也不害怕,主动说,老师,我可没洗 啊!班主任一瞪眼,说洗不洗不能听你嘴上说的,得看证据。班主任叫班长用指 甲在铁的胳膊上划一下。班长报功似的对班主任大声说,老师,他胳膊上有白杠! 班主任冷笑一声,说咋样,你也想嘴硬嘴硬?铁瞥见班主任的拳头缩成了石块, 赶忙皱起脸,哭腔哭调地说,老师,我真没洗!   那你胳膊上的白杠是咋来的?   我娘去河那边的面粉厂磨面粉,我帮娘架着面粉过河,不小心绊倒,浑身都 湿了。   铁说得理直气壮。班主任不信。铁发誓似地大声说,老师,要不我这就跟你 去问我娘?   班主任对铁察言观色了一会,停止了追问。   放学回家的路上,晒得蔫蔫的泥巴、木头和岩围住铁一个劲地笑骂,操他娘, 咱们四个人,就铁这家伙精!   不管信是谁拆的,粘信的人得说自己了。   铁这么一想,忍不住举起信冲着粘过的地方闻了闻。一股嫩草汁似的腥味钻 进鼻孔。   铁曾经奇怪过这液体,心想那东西咋能冒这玩意哪。   现在铁不奇怪了,不奇怪并不等于明白了原因,铁一直没弄明白原因,只是 习惯了,他知道那个美美地死去的瞬间一到来,这玩意就会从那东西里冒出来。   泥巴、木头、岩和铁躲在背人的地方比赛那东西,看谁坚持的时间长。   以前差不多都是铁的第一,可这次不行了。   以前,铁像摆弄一根小木棒,木木的,啥感觉也没有,只是一个劲地强迫它 坚持,像当运动员,憋足劲努力不落到泥巴、木头和岩的后头。   这次不行了。   铁想到了杏姨想到了那轮浑圆的白和浑圆的白窝藏不下的那洼蓬蓬松松的黑。 铁牵不住缰绳了,一放手,那玩意从那东西里脱缰而出。那东西有气无力地坍塌 成一塌糊涂。   泥巴、木头和岩都吓坏了。   岩战战兢兢地看着满脸疲惫的铁说,铁,你可别死啊?   泥巴喳喳呼呼地把在上面地里干活的二叔唤下来。   二叔一看,咧开嘴大笑,说铁这小子,能当爹了。   四个人都弄不清为啥这样铁就能当爹,但他们相信泥巴他二叔的话,因为上 个月泥巴他二叔就当爹了。   岩很眼热铁有了当爹的本事,问铁是从哪里学来的,他想学学,等将来找了 媳妇,生下一大群孩子,把爹安排给他的活络统统分给他们做,谁不听话就打谁 的小屁股。   泥巴笑了,说岩原来是为了偷懒啊,打孩子的屁股就不是好爹了。   岩说,管他好爹不好爹做啥,反正是爹,在家里啥事都得听爹的。   几个人都忍不住地笑,脸上纷纷亮起当爹的欲望。   泥巴对铁有了当爹的本事不太服气,说按理这本事应该先轮到他和木头有。   岩问为啥。泥巴说,这还用问啊,当爹就得有媳妇,铁连媳妇都没有,咋能 当得成爹?   岩便想起了红子。他们几个在一起过家家,泥巴常常叫红子给他当媳妇,红 子也挺愿意给泥巴当。便问,是啊泥巴,你们做了那么多回两口子,咋没生孩子?   泥巴被问住了,转脸看木头,说木头和莲子也没生孩子啊!   岩又想起了莲子。过家家的时候,莲子给木头当过媳妇。   有一次木头没来,莲子又给村干部家的棒子当媳妇。木头跟他姑下地回来, 见莲子和棒子躺在“床”上做夫妻,生了气,说他再也不要莲子了。莲子给木头 赔不是。说她和棒子是闹着玩的,她真心想给木头做媳妇。木头不信莲子的话, 扭过头不理她。莲子呜呜哭着回了家,一见她娘就说木头不要她了。莲子娘问明 缘由,气得在莲子的屁股上打了两巴掌,说这么点小人就不学好,以后再也不能 和木头、泥巴那几个坏小子玩了。   莲子不来玩,木头便开始后悔,又怕莲子他娘打他的屁股,不敢往莲子跟前 凑和,于是常常闷着头不说话,真的成了块木头。   岩问木头为啥他和莲子不生孩子。木头沉下脸,吧嗒吧嗒地掉眼泪。岩慌了, 转脸看泥巴和铁。泥巴和铁也没有办法。   远处传来泥巴他二叔粗声粗气的吆喝声:一亩地两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   泥巴突然扬起手在空中用力挥了一下,大声说,操,咱谁也别当爹了,当爹 啥好,又得种地又得放牛又得拾柴禾烧炕头,冲啊,咱们爬山去!   岩和木头紧随其后。铁也叉开步子往前跟,心里猛不丁冒出一句,谁说我没 有媳妇,杏姨就是我媳妇!   从那时起,铁就把杏姨想成他的媳妇了。   铁给杏姨去送信,一路上,反复设想着杏姨看过信后的反应。   好几次铁看见了杏姨嘴角撇起的轻蔑的笑。   铁坚信杏姨决不会要那男的。杏姨咋能要那样的人做男人哪,婆婆妈妈,一 点骨气也没有。即使杏姨一时拿不定主意,他也有充足的理由说服她,比如泥巴 和红子,比如木头和莲子,铁觉得自己长大了,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   偷看了信,铁才知道杏姨已经成了别人的媳妇。    那男的字写得比班主任帅多了,可没看几行铁就开始看不起他,觉得他太娘 们气,对杏姨说话,开口一个“好吗?”,闭口一个“好吗?”,像小孩同大人 说话,一点当爹的味道都没有。比如他说:我越来越离不开你了……我们早点在 一起……好吗?还说:等在一起了,我一定好好疼你,啥活也不叫你做,把你养 得白白胖胖的,好吗?   娶媳妇又不是养蚕宝宝,咋能光养着,该打就打该骂就骂才是。就像泥巴和 红子。   红子惹泥巴生了气,泥巴便抡起胳膊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在红子的屁股上来一 下。   红子被打疼了,红起眼骂,泥巴你这个王八蛋,你为啥打我?   为啥,就为你是我媳妇,要是别人我才懒得动哪,瞎了我的力气!   红子便笑了,举起胳膊也来打泥巴。   两个人打着打着就抱做一团,把旁边的人眼热得手心直发痒。   还有木头和莲子。   铁觉得木头做得对,要是他碰上自家的媳妇跟别的男人躺在一起,他也不要 她了。   后来木头偷偷对铁说,长大了他一定娶莲子做媳妇。   铁觉得木头也对,他暗暗发誓长大了也要娶杏姨做媳妇。   最叫铁感到好笑的是信的末尾。   信的末尾写道:你的张成。   看来张成就是那个男人的名字,可他一个大男人家咋有脸把自家说成是杏姨 的。铁觉得杏姨看了一定会笑掉大牙,用不着劝,杏姨就会当着他的面说,铁, 我不要张成了!   进了杏姨家,杏姨娘喜滋滋地从屋里迎出来。   铁问,杏姨哪?   找你杏姨做啥?   有事,她上哪里去了?   噢,你杏姨进城了。   进城,进城做啥?   杏姨娘掩不住笑,铁,你杏姨要嫁人哪,人家来过信,怕你杏姨收不到,又 打到村里电话,叫你杏姨去商量日子。   杏姨愿意了?   咋不愿意,人家是城里人,又和你杏姨同过学,两个人啦了好几年了,挺合 得来的。   铁说不出话,甩手做了一个泥巴往红子屁股上打巴掌的动作。他是冲着杏姨 打的。巴掌没落到杏姨的屁股上,杏姨的信却被重重摔到地上了。      深夜,铁睡不着,悄悄溜出家门,来到杏姨家的菜园里。   月光下的菜地,轻飘飘地躺卧成全身赤裸的杏姨。   铁俯下身躺下,沙地软软地托浮着他,软软地,使他有一种下沉的感觉。   一股火苗从身体里蹿出来,越烧越旺,铁被燃着了,浑身熊熊燃烧起当爹的 冲动。   铁不顾一切一次次放纵起那种美妙来,直到疲惫不堪地睡去。     铁梦见杏姨家的菜地里长出一棵大杏树,树上结满黄澄澄的杏子。风一吹, 满树的杏子从树上跳下来,打一个滚,变成一大群可爱的小人儿。铁双手卡腰, 指挥着一大群可爱的小人儿做这做那。   泥巴攀上墙头冲里面喊,铁,你真有能耐,叫你杏姨生出那么多小孩,当爹 真好,我啥时能当爹啊!   铁欢欢喜喜地仰起脸,全身赤裸的杏姨坐在圆滚滚的月亮上,一边做针线活, 一边笑眯眯地朝铁这边看。 ◆              小意思               ·螳 螂·   老孙说:“这是个小意思,用英语说就是a piece of cake。”老孙准备考 博,实验也不好好做,整天看英文,弄得跟海外归来的留学生似的满嘴的中英文 混杂。大刚也在一旁撺掇:“就是就是,小意思,就这么一剪子,两秒钟不到事 情就全解决了。”   小沪狐疑地盯了盯老孙,说:“真那么简单?你有把握吗?”   老孙不高兴了,说:“什么叫有把握没把握,我割下来的那玩意儿放在一起 得有一桶,”老孙用手比划了桶的模样,“差不多有几十斤。”   小沪又回过头来看大刚。大刚连忙举手,说:“我没做过这个手术,不过, 凭我医学博士生的水平,当个助手应该没问题吧。”   小沪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了:“好!我这生死一刀,就交给二位了,你俩 可要尽心啊。”   小沪是实验室的技术员,跟来这儿作实验的硕士博士们混得很熟,前两天听 说老孙是泌尿外科的主治医生,就请教了他一些小问题。还没等他拐弯抹角地说 完病情,老孙一挥手:“我当啥大事呢,你那玩意儿太长了,割了就行了,以后 再也不会出现这个问题!”小沪当时吓得都结巴了,连忙说:“那,那,那,那 可不行,我打算今年结,结,结婚呢。”老孙笑了,说:“你丫简直是个文盲! 我说的是你的包皮,割了不影响什么,反而有好处,特别是对你老婆好。”   小沪到医院里打听了一下,回来后跟老孙嘀咕,说要花费不少钱还不给报销。 老孙顺口说,这是个小意思,顶多十分钟,不如就交给他了,一分钱不要;术后 最多只需要休息半天,假都不用请;实验室里刀子剪子齐全,你消毒的时候尽点 心就行了;麻药也有,这个手术只需局部麻醉。   说来还真是的,老孙点的那几个器械实验室里都有,小沪又到器材科领了几 把新的手术刀剪,认认真真地消了毒。三个人打了手术包,拿了麻药,准备动身 去小沪家的时候,老孙一拍脑门:“哦,忘了件大事!”   小沪吓了一跳,说:“什么大事?”   “忘了雌激素了。”   小沪不懂这个,说:“我一大老爷们,用雌激素干啥?”   老孙说:“做完手术后,你的小弟弟万一有个风吹草动就会不老实起来,不 但疼,还会造成渗血,影响愈合。用雌激素可以让他老实一些。”   都走到门口了的大刚不耐烦地说:“其实也没啥,你只要克制一下自己就行 了,不要东想西想的,再说用了雌激素会影响跟老婆的感情。”   最后那句话把小沪吓住了,咬了咬牙,一跺脚,说“走!”。   到了小沪家,老孙让小沪先洗个澡,顺便把毛刮了,小沪说没问题。可等小 沪出来了,脱了裤子,躺在床上时,老孙一下子冒火了,说:“你这叫刮的什么 毛?!”   小沪说:“这不都刮干净了嘛,我先用剪刀剪短,然后用电动剃须刀……”   “谁让你用电动剃须刀了,你看你看,还有这么多毛茬子——要用刮胡刀片 刮!”   小沪苦丧个脸说:“我家没那种刀片。现在谁家还用那种老式刮胡刀?再说, 你也没告诉我。”   老孙摇了摇头,只好说:“作吧,估计没啥事。”   老孙的手艺还真不错,打了麻药,消了毒,手脚麻利,一边作还一边说: “不是吹的,要是在我原先的医院,请我亲自动手做这么个小手术怎么的你也得 提二个王八来慰劳慰劳。给你丫做手术,我连顿面条都没吃着。”   大刚在一旁作助手,其实也帮不了什么忙,跟着瞎扯,“小沪啊,你这后半 辈子的幸福就看我们的了,要是老孙一狠心,你可就成东方不败了。”   小沪哼哼唧唧地说:“做好了,我请你们吃饭。”   “拉倒吧,我们给你做,还不就是为了给你省钱,一顿饭钱比手术钱还贵, ——线!”老孙割完了,开始准备缝。   大刚连忙把从实验室里拿来的最高级的一次性缝合线取了出来,却一下子傻 了眼——有线,但没针!   “我靠!”老孙扬起头看着天花板,简直说不出话来。   大刚有些不好意思,解释说:“原先给实验动物做手术时不都有针吗,连在 一起的,我这次拿了包最贵的线,却没针。”   老孙叹了口气,问小沪:“你家有缝衣服的针吗?”   小沪皱着眉头,想了一下,说:“写字台最下面那个抽屉,说不定可以找到 一两根。”   谢天谢地,还真找到一根。老孙又让大刚找根蜡烛点上,把针放在火上烤了 几遍,穿了针线,开始缝合。   老孙缝得很细心,边缝边讲,“这里面学问大了,大刚你也学学,看到没, 这个地方我为啥要多留这么一点,这里面有个故事。”   小沪忍不住了,刚才一折腾,麻药劲儿快过了,他感到有些痛,央求着说: “能不能快点?”   老孙说:“我说话不耽误干活,你放心。对了,刚才讲到一个故事——我以 前带实习生给人做包皮手术,那实习生手生,不敢多剪,就留了一块,到缝合的 时候才发现,没办法,只有缝了个小肉包,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我没当着病人的 面说他,回去后好好骂了他一通,这不是坏我的名声吗!后来,你猜怎的?一个 月后我在一次酒席上碰到那个病人,把我好一阵感谢。感谢啥哩?就感谢那个肉 包——他老婆满意极了。”   小沪都哎呀啊呀地叫起来了,老孙才完工,就像是艺术家看着自己的得意作 品一样看着小沪的下身,说:“别看这次麻烦不断,但的确是我做得最好的一次, 这叫好事多磨。”   小沪听了也高兴,虽然疼得冷汗都冒出来了。大刚在一旁说起了注意事项, 第一,这两个星期尽量不要见女朋友,绝对禁止亲密举动;第二,不要看电视连 续剧,要看电视只能看体育台,要求严格点,只看男子比赛;第三,不要看小说 散文,但可以看哲学书;第四……   正说着呢,电话铃响了。小沪吃力地接过电话,差点哭出来了。电话是她女 朋友打来的,质问他为什么规定她一个星期内不见面,是不是有了外心。小沪连 忙解释,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女朋友在电话里嚷着要马上过来连老孙和大刚都听 到了。俩人作了个鬼脸,悄悄地走了。   第三天小沪就上班了,岔着个腿走路,样子很古怪,路上有熟人问,一律回 答脚扭了。老孙和大刚自然知道怎么回事,忍不住地笑,看到小沪两个眼圈黑黑 的,好象受了不少苦,就问他。   小沪苦笑着说,那天他们走后,他女朋友果然冲了过来,一见面就让他说清 楚,他逼得没办法,只有老实交代。女朋友了解了实情,也不怪他了,倒也很高 兴,一高兴就要亲小沪,小沪想起他们交代过,不能近女色,就使劲推开了女朋 友,结果女朋友又冒火了,他又要解释…… ◆             焦点愤怒               ·黎江·   我总觉得里面应该是缺少了什么秩序。但一直找不出问题的症结所在。坐在 当街的某张椅子上,距离我一公尺距离不到的空间,是用电线杆和行道树划分的 地面。电线杆旁倾倒一台破旧的自行车,大概无法使用了吧,连锁也没上的就搁 在那儿,静静散发出被遗弃的气氛。人行道上树的情况也不怎么好,树皮似乎被 整个都市给油漆化,而且近五分之二的部分龟裂与撕扯过。围绕在树跟旁成堆的 小草群,有一大半都是枯萎无生气的死态,其他的似乎苦于外表灰尘附着的丑态, 再加上夜的点缀,我快看不见原来他们本身的颜色,他们随危险而变化为保护色, 藏匿他们细微踪迹与体内的恐惧。我把焦点搬移到空间的中间点,地上趴着一张 无数摺痕的竞选选单,号码好象是3或4,总之不超过两位数,不发一语地躺在那 儿。那可能是它的背影,才会产生如此孤单单的意象,一模一样的选单在这个期 间内大概有数千到数万种不等,如果是同样款式的话,就得依号码的多寡来决定 其倍数问题。在这个时代里它不应是孤独的。因为随时随地都会需要它的出现才 对。然而它又为什么孤独?我猜不透,就像我捕捉不到问题的重点一样,这些已 经超出我能力范围之外。当然,如果我仔细深思,也许能找出一点端倪,继续推 敲细节,或许能够更深入事件的核心,不过一切实在太复杂冗长,对我而言,似 乎有其他事情比这些更值得杀光脑细胞。焦点又越过行人步行的区域,瞄往柏油 路,计算摩托车与汽车通过此间区的平均次数。汽车每秒钟约经过1.5辆,摩托 车差不多一辆。每件个体各自转动庞大机械的每个零件,重叠交替的声响混合成 马路独有营造的噪音,轰隆轰隆划过,由大而小,即将断续的瞬间,紧接又一声 接续而来,凝结。属于都市的气息永无止息,也像光线快速窜流而遗留的线条, 我看见每个不认识的人的脸庞,没有差异性,面无表情。如果将刚刚从我面前经 过的每个脸重叠在一块,他们的轮廓一定全部是几近相同吧。从素描画里无数规 划的线条不可思议的接合,白领在此刻也派不上用场。没错,那是面具,无数苛 刻环境下精练进化的面具。每个处在都市的人戴上它就能安心行动的面具,兼具 攻击和保护性,某种规定的面具。只要你遵守城市剥夺你内心的某些养分与限制 条件,戴上了它,在单身逃亡之前,你都是城市地图的一座要点。被风吹破的裂 痕正在变化,树叶们全都在缝隙中喳喳作响,树支弯曲的幅度相当夸张,它也是 不服从制度的顽固角色吗?我慢慢地想把焦点移开眼前的区域,不希望被任何人 发觉的移动,视线缓缓地飘啊飘的,好不容易才从泥沼爬了开来。我站起身,用 手挡住风切的利刃,头发终于可以不被拉住而轻松一阵子,我往左边稍微确认开 始行走,是我刚从这边来的回程,但现今却是新生道路似的,是光线、温差、角 度产生变化的差异?看来眼睛的记忆体不能太依赖,一张一眨,眼皮节奏跳过的 黑暗瞬息,谁趁此刻偷偷动了细微的手脚?几个人肩并肩地有说有笑,在我身旁 经过,不经意闻到香烟粘在身上的味道,很久以前我老以为烟是人的跟班,随便 从某件外套口袋中总能找到他们,直到现在也摆脱不掉这种无聊的刻板印象,就 像美国好莱坞式电影最后才会赶来跑龙套的警察,移到现实生活里头也只是结局 的衬托。我禁不住寒风打了个喷嚏,有点后悔出门时没有多加件外套,这是身体 给我的小惩罚,没办法啊,温度处在尴尬的交界处,疑惑自己到底该往上升还是 下降,就在楼梯间随着疑惑踱步,啪、啪、啪……还没有停止前我早已离开房子, 问题也被我置之脑后置之不理,到了刚刚才又浮现出确定的答案。我理清头绪, 赶紧转移皮肤之于脑袋的埋怨。对面的人行道,有个人从机车里拿出雨衣,虽然 现在还没有下雨,但是不停有雨凝结的幻觉在上空盘旋,这种预感会随之越来越 明确,不久后就会下起雨了吧。他拿出一件蓝黑相间的雨衣,雨衣除了可以挡雨, 也能遮住人原来的形体面貌,如此一想,不去给它限制与框架,雨衣确实包含无 数多的用途,比如说隐蔽于黑暗这点,就能当作凶手犯案的有效利器之一,不管 任何人在雨天穿上雨衣,都会让人心生模糊的视觉现象,如果一群人穿上它,那 仿佛每个人都化作单一形体,这得多亏雨跟雨衣的完美结合。除此之外,它也可 以当作避免外来杂质入侵身体的屏障,或是导演为了产生迷蒙氛围的媒介道具, 假使往反方向的思考看来,还有更多有趣的可能性,或许是因为为了雨衣的诞生 才需要雨?还是为了要人们认清雨和雨衣的存在演化的相关性?在这么思考下去, 我又要跳入层层迷惘之中了。沿着人行道与柏油路的边缘地带,加快脚步,细数 节拍,忽快忽慢地,要任何人也算计不到的点,哒拉哒啦…………化作一道道线, 描绘出内心意识的图形了吧!然后构筑它,实现它,进而更大胆地欲望它,我体 内的核心贪婪地哗啦哗啦压榨出汁液,流出养分,一点也不在意紧接而来的后遗 症。超级市场。住宅公寓。巷子口。面包店。咖啡店……城市陈列的方位逻辑悠 然林立,将它一一解剖。日光灯泛白的便利商店,公寓大楼如五子棋忽明忽暗的 窗口。街灯的故障,暗喻黑暗悄然的深遂尽头,黃澄澄的灯光配上温吞而居的面 包群,香味可口。咖啡香味控制灯光气氛,只为了吸引戒不掉毒瘾的老顾客。再 解剖,一号扑克牌脸的店员在收银台旁凝固不动,窗子后面的人与镶上的人影形 成明显对比,反观巷子里墙的红砖头,小心翼翼跟黑暗融合在一块。奶油面包在 菠萝面包隔壁再隔壁,两个以家庭主妇的强调窃窃私语,夹在中间的甜甜圈早已 经快受不了了;另一方面,女人拿着时尚杂志漫不经心地乱翻,看来她是跟他人 约好了时间,然而那人的下落不明。三度解剖,店内的门忽然被打开蹦出个店员, 原来是换班的时间到了啊,那家伙刚刚的模样可以解释清楚了。人影已经随灯是 熄灭被其他黑暗所吞噬,而刚刚的人吞没到更深空间里头,灯光将它织成倒影, 道出人与影子的关联性。黑暗里夹带黑暗,猫眼从遥远一端张大眼睛,意识里头 藏匿不知名的生物,以及默默流动的丑恶欲望,一团一团完全的漆黑在进行交易 中。女人的咖啡又送来一杯,服务生从容地将另一个剩余碎渣的杯子放到盘子上, 从颜色判定应该是拿铁没错,她还要等那个被城市吞噬的人多久啊……   雨,好不容易开始落下来。总算揭下布幕,连迷惑视觉的薄雾也从地面呼应 出来似的,只要密度提高,就算是本地人也会错误判断而迷路吧,紧接下来的是 猪笼草的猎捕法,诱惑你引入甜美错误的陷阱,而且是投怀送抱的行为,是你自 己心甘情愿被当作牺牲品哦,完全完全地……从遥远地方传出一团团如泥凝土的 块状音质,有的轻飘飘在你周围细语呢喃,有的却沉重到会令人忍不住啜泣;有 的仿佛化作油漆颜色任意涂抹在身上,自我的色彩隐约地被改变了;有的像是灰 尘附着在你身体某处,你可以轻易甩开,但它又趁机粘在其他人的脚掌。也有刀 子似的触感,你的心慢慢地被耳朵割伤,又慢慢被治愈,从中改变你的体质,那 是它同化共生的步骤,你没注意到吗?不管身处何处,渐渐的可以感觉到他们形 成轨迹,流入人们耳朵,用显微镜去探索看看……还有更多的面貌,从人工天然 的制造、蓄意无意的契机、深浅的分别、声响大小产生差距……酝酿即兴演奏的 不是只有酒馆的舞蹈歌谣,其实是每个场所啊,这样你了解了吗?从风雨内侧传 来的讯息,里面包含不可思议的浑浊,因为城市最擅长的就是这个,用他们的手 将复杂庞大的元素拟订规则,让你觉得得那只是人生突遇的巧合,或者一个转角, 腐败就在那边等你张开双手塞近喉咙中,肢解你喉结,污秽流入你的肺,连心也 辗转掉进广阔的迂腐了哦,大到必须要离开整个地球观望,才知道那是腐败的集 散地。一个人的腐败可以轻易看出来,但是一百人呢?一千人呢?成千上万人呢? 但它走上一个境地,没有秩序可言的溃烂也可以规划进化的行程图,这样一来, 不腐败的少数反而被另一方当作腐败,那么一切的立场反而颠倒过来,没有谁能 阻止得了地底下悄悄动作的恶性循环,直到现在,外表下的群体,有几分之几早 已是行尸走肉了呢……天空晶莹剔透的雨珠汇集不成,深处伏涌即将冒出的恶意, 到处乱窜的风与水没有定向目标。浩大的雷声冲击到遥远地表,闪光一瞬间在整 个黑暗敞开,又一瞬间隐遁在混沌里头,宛如幻觉般强迫印在脑海,秒与秒之间 发生了什么事?被击中的地方会有火灾的可能吗?是不是待会就有消防车呼啸而 过?还有冒出一群爱凑热闹的群众?只有亲身经历的人能够彻底体会。我忍着心 悸,幻想衍生的意象恣意发芽成长,挣脱枷锁,找寻现实濒临的边缘,然而耗尽 些微养分的幻想随即枯竭,被吞噬,什么也没残存。雨的频率极度不稳定,我看 了看表,过了不到一刻的时间雨就停止下来,里头质的份量漫溢惊人,全部,全 部都在记忆漾起波涛,波浪侵袭的刺激,往脑海涌了过去,之后,仿佛一切没有 发生过,证据只剩那些地面群集的水洼,他们伴随宁静降临下来。都是水啊……。 简直就像出现在书页的字句一样,忧愁跟水的性质是重叠的,人的体内大部分都 是水分,饮用水,排泄水,忧愁不也遵守其相同的模式?不管什么人都需要在周 围取点忧愁,否则就表露不出光明面的重要性。一旦忧愁到了需要排泄的时候, 自然而然会利用其他行为来发泄。这次要把放大镜反过来用,那么城市也是需要 水分跟忧愁的罗?用噪音代表意念的触觉,夜里聚集五颜六色的灯光是要仔细观 望水的来源,一口气把嘴巴张开,让全身湿淋淋地吸收雨水吧,不管是否遭受过 污染,反正内部也蕴藏不少病原体,生病的地方居住濒死人群,不论怎么看都是 恰如其分。停下步伐,往后看之前行走的足迹,被雨水轻轻淹没消失,找寻其他 可以依赖的证据,人行道树一颗颗被水包裹住无法动弹,目测大约2-30公尺左右。 第二次依旧没有使双脚的记忆唤醒,转个身再尝试一次看看,就在相同轨迹找寻 细小奇妙的差别,拆散再重新组合,鞋尖踢开水滴,水趁机附着在鞋上,想随我 展来一段未知的旅行,有勇气的就尾随过来吧!脚底微微感觉到水的渗透,踏进 微小纤细的旋涡,摧毁一个、两个、三个,波纹叠上波纹,鼓起最高点的波峰一 跃,然后连同我本身也掉落到深沉谷底,不需要挣扎什么,尽管享受强风包围的 剧烈感,你心中不只这些肤浅的表面,责任、规律、罪恶……暂时全部都抛掉啊! 尚未接触到地面以前,你就会轻飘飘地浮起来似的,宛如等比级数似的加速度, 最后竟然变成反向形式的掉落,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地面可言,意识溶入奇异空间 悄悄侵蚀,得忍住坚强与恐惧交错的念头,仔细品尝支离破碎是什么滋味,然后 再将蓄积的能量一股脑儿释放,将其余杂质完全粉碎,揪住核心,塞到嘴巴里不 要让他窜出来,咬碎他!搞死他!不要给他喘息机会,否则碎掉的是你的脑袋, 别管味道是甜还苦,一并溶到胃酸里头去。于是,这么做才好不容易消弭那群家 伙的跟踪。但是也别高兴得过早,每个十字路口的枢纽,都藏匿无限多诸如此类 的可能性,不过只要拥有半刻的自由时间就够了,至少你还尝过这点个中滋味。 红绿灯闪亮起来,随人行道的指示灯变换颜色,往远处一看,仿佛数十盏霓虹灯 闪烁,也许是湿度影响的缘故,距离感与认知感的细缝种下错觉。强迫你瞬间下 达决定,敞开一条直线任你徜徉而去。三个独立区域扩大自我逐渐重叠渲染,分 不清危险与安全的交界处,连人们亲手制造的工具也不知不觉迈往被同化的路途。 也对,城市不也是人们一手建筑的?地图形成到令人意外浩大的时候,早就脱离 人们控制许久,开始要回人们剥夺他们的自主权。说来讽刺,说到底这条路的结 局还是操控于人的手上。但是在拓展越大的版图之时,人们的欲望也混在一块, 城市以此当作鲜美食材,幸灾乐祸观望人们身处棋盘化的权利游戏。他们不发任 何声音伫立在那儿,我们乖乖地替他们拟好规则,于是他们轻松坐收渔利,我们 继续在城市的一角迷惘,什么都没替自己留下,因为全都给他们给抢了去。事后 不甘心也没办法,当个体投入巨大的波动之流,任何东西都会被动冲往顺流方向 顺行,能不被波动拉进去的人微乎其微,往多数人的路而走是人天生习性之一。 投入庞大使得庞大有如正确方向的错觉,扼杀体内敏感的纤细神经,那么通往绝 路的景色,似乎都是自己内心构筑完善的美好意境……。何不试试把心掏出重新 做一番检验,存活部分有多少,溃烂部分有多少,变成机械性的部分又有多少…… 替自己腾出个空间整顿它,治疗不好也无所谓,降缓溃烂速度也算成功了,然后 用那些尚未死去的决心,开拓出一条不属于任何人的路如何……只要心智完完全 全属于自我,结局管它是好是坏,毕竟是自己的决定,总比有如规格表般的形式 好上许多,对吧……。只要踏上那么一步,就能彻底明了话语中包含的任何含义。 天空浓郁的乌云逐步消散,然而灰暗散开依旧是灰暗,只是脱了皮的形体。我忽 然被什么给往后用力抛弃似的,从体内萌生出前所未有的孤独感,钻进每个细胞 里面跟随血液循环,于是我的脸、脖子、手、脚、甚至瞳孔囊括的一切仿佛都是 孤寂化身。而我,犹如万分之一滋长孤独的半成品,伫立在斜对面的交叉街角的 游魂,把耳朵打开,是为了聆听下一个游魂侃侃而谈的来由。由水泥与柏油所界 线的范围,直径也才不到30公尺的距离,却又像狭长的异境似的。边缘与边缘间 附上转向的循环标签,铺成无限长远的旅途,即使如此,失去掉目标的行走,旅 人仍然持续不懈的徘徊折返。依靠自我独特的思路与节奏,加上坚定决心,好不 容易保持心与外界的巧妙均衡。但城市极度复杂辽阔的内部构思,谨慎地把旅人 由里而外一丝一毫地进行分解。   终究,在不知不觉中,我也在穿透中被城市纳入恶性循环的主角之中。 ◆     诗 三 首       ·应 帆·        索 居     走出地铁     依旧是蓬勃的夏天     人们纷纷点燃香烟     或者拨通手机     (像你一样)     穿过校园的短路     照例用一分二十五秒的时间     去想     你     在甜心和宝贝泛滥的城市里     你     无名得如此简单     又这样     奢侈复杂     同样奢侈的还有     听起来如歌如唱的     讲起来如咏如叹的     我们的 中文的 汉字的 失去的     爱 情     从此 世界只在长窗之外     你只在过去之镜     (是距离也是联系)     玻璃的另一面     真与假     一样遥远     (有时候我努力忘却      有时候我钻心铭记)     群山寂寂而退     像愈行愈远的青春     2002.09        访 友     朋友 在远方     乘火车     穿过美丽的水域     穿过夏末的树林和芦苇荡     在九月     去看朋友     三个人 一条狗     阴雨的九月     奇怪的姓氏和名字     在母语之外的呼唤里     染满阳光的质地     而染满阳光质地的     年少的笑容     从北京、从汉城、从贝尔格莱德     向新泽西、向纽约     向逼近中年的眼睛们     涌 来     而清晨的窗外     在我们之外的语言里     金翅雀们婉转地歌唱着     倾诉着 倾听着     而朋友 自远方来     2002.9        城 里     在城里     做一个梦游者     各种购买的欲望林立     我试图视而不见     租一所 正午时分最黑暗的公寓     跟灰鸽作邻     和一只蚊子同居     (她不再嗜血     而我努力放弃肉类)     养一株绿色的植物     见证她的死亡     (欲望们寂寞地等待着)     爱的人在门口巧笑     保持可进可退的自由姿态     书本和故事蜂拥而至     某些语汇在脑中做巢     瞥如 几乎     瞥如  立刻     瞥如   瞥如     凌晨四点     脆弱的乡愁牵引我     出梦 入梦     (为什么软弱却常常     滋生甜美     而温柔却常常     衍成暴力)     摇身一变做个游客吧     从公园之东     到公园之西     半小时 将是迷路的距离     而华灯初上     雨刚刚落下     (我们等了又等的心啊     最后沦落在橱窗中     减价促销)     摩天从此而止     我站在马路中间     看见红绿灯     在雨里 如花开放     2002.10 ◆              童 年               ·李红丰·   从某种角度而言,也许你我这一代的童年都应进行重新叙写;也许人那“悖 论百出”的记忆已深深地受制于一个“不可知的思维之手”;也许你我终其一生 也只能把记忆中的某些“神话”般的片断缀辑起来并还满脸认真严肃地把它当做 你我真实不可质疑询问思索的童年;也许……   层累、迁化、变格……的痕迹已使我们无法寻找到一个比较完整的“故事序 列”,甚至还难以形成一个清晰、完整的轮廓。                              ——题记                 一   晨曦中,我踽踽独行于通往山里的小径上,静静地沉思默想。林梢间乳白的 雾气随着微风悄然地掠过山头,竟有一丝寒意,芳香的泥土在俏皮地生发出一簇 簇希望的萌芽。儿时的天真顽皮可真是一种令人回忆往事那温馨可人余味无穷的 符号元素。当棕黄的阳光把整片大地都变成色彩斑斓的田野时,慢慢地,它就随 着梦想的姿态出没在我这疲于想象的年轮之中。那一串串的野故事此刻正不停撕 裂着我的眼眸,怅然地让记忆的纤维跳回到昔日那雉童的欢乐。   记得,在夏天的一个余辉里,在母亲的督促下洗完澡之后,很不安分的我便 和几个玩伴偷偷跑到附近的山里边去完,兴奋而新奇。这山不大,但雄而奇险, 秀丽之中呈一种天然豪气之势。其半山处有一片不大的树林,是我和我的伙伴每 次进山玩时必去不可的地点并且每一次呆的时间都非常长,我们每一个人都特别 喜欢这个地点。   亮色的枝叶特别密集扎实,微风吹来就像波浪般摇曳起伏,它的视野非常开 阔,躺在绿茵的草地上仰天望去浓而密的树叶正好构成一个非常耐看的桂冠。小 小的桑椹垂悬在蕨类的草叶上,光莹而红艳,像晶珠般闪烁生光。树与树之间偶 尔还会有跳跃而过的尾巴长而软的松鼠,时时可闻的是飞来飞去的鸟雀在你耳边 吱吱喳喳欢闹个不停。恍如梦幻。   我静静地享受着这若有若无的和煦山风,象牙色的丝带蜿蜒曲折般嵌在江对 面褐红岩壁上。此时,如果你的眼力足够好的话或许你还能看到岩壁上那残损的 文字,苍劲有力像是用魏碑体书写的,可惜的是昔日那富丽堂皇的颜色早已风吹 雨打去。   我寂沉下来了,痴痴地独自站立着。也不知为什么,我只觉得刹那间,这时 光的流逝已被默然中止了,脆弱的躯壳与魂灵也仿佛消失在这片残存的余辉中。                  二   窗外。树枝上、电线杆上挂着大大小小的气球与标语,或淡白菊黄或猩红紫 血,或鼓胀如盛装琥珀液体的葫芦或干瘪如泄气的蛤蟆肚皮或残破不堪地悬吊在 半空中,微风中飘着几片相连的蓝白色棉絮。在教室的正前方,锈蚀的铁钉上悬 挂着一块略微泛黄的移动式黑板;靠窗的这一边用浆糊粘贴着两张条幅,通常上 面的字都写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忘记革命,就意味着背叛”等等诸如此类 的警句,我想这是在任何学校都能见到那极具历史阶段性的名人格言;它的对面 是两张伟人的正面肖像画,是那种标准的大规模印刷品,虽说是出自于正式出版 社,不过以现在的眼光来看,它的纸张印刷质量相当粗糙。   我就读的这所三流学校建在让人不经意就会打磕睡的小山里,虽然它的真实 感非常强,有着极其中规中矩的外形轮廓。但我得老实说,它常常令我和玩伴们 感到迷惑不清,如堕雾里。也许是因为它太沉重了,沉重得连记忆中的岁月都无 法挑起这沧海桑田般的负荷。   打铃的声音响了,我该上课了。这时,还未到校的我和几位同学都在路上拚 命跑着,我们上气不接下气地奔跑着,快要到学校的大门时,我停了下来,稍微 喘了几口气就几步并作一步往前小跑着。还算比较大的操场西南角并排着有我和 我的玩伴们最喜欢玩的秋千与吊索。不知怎么回事,此时的光线似乎越来越强也 越来越剌眼睛,恍然间,我觉得眼眸里好象有一对褐黄色的蝴蝶静静停在秋千上 面安祥地享受着这明黄色的阳光,那斑斓瑰丽的翅膀上似乎有大小不一令人好奇 的几颗黑色星星在不停地闪烁,令人眩晕。   我气喘嘘嘘地闯进教室,喊了一声“报告”,不等老师允许就像出膛的子弹 一样快速冲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同学们诧异地看着这怪异的举动,睁大眼睛静 默地等待老师来惩罚这个“不合适宜”的违规者。可不知怎的,平时严肃方正的 老师今天却一反常态,熟视无睹地站立在教室的中央,表情淡漠地看着这发生的 一切,似乎这些都与他没有丝毫的关系。这时的他反而成了这间教室的局外人, 一个被动的参与者。   一声“上课”、一声“起立”、一句相互应答的对话,就这样悄然地打破了 这沉默的景象,绵长冷软的声音犹如断了琴弦的余音慵懒地划过这矩形的所有要 素,它似乎再也没有激情期待每时每刻都能得到那童稚般整齐划一的回声。此时, 白色的幕墙似乎在倾诉着令人尴尬的沉寂。微风过处,浓密的树叶就像受惊似的 发出格格的响声。我出神地望着,窗外黑而透亮的枝桠上那不甘寂寞的夏蝉,似 乎这个空间到处都是无一例外。                 三   破旧的课桌放着一块从街上捡来的蓝色玻璃片,这玻璃片不大,长宽只有两 三个厘米,不过有时候在阳光照耀下它会呈现出令人莫名其妙的玫瑰色,此时, 淘气的我总会用那一双脏兮兮的小手把它放在自己的眼圈上,试着努力阅读这陌 生的五彩世界;时不时还会模仿成年人的样子世故圆润地踱着四方步,叹着气, 或许在某个不经意间,这拖长深沉的腔调就平滑地融尽于窗外那逝者如斯的长江。   我成年后,老人们说你入学的那一年中国颇为不寻常,在相隔不太长的时间 里蔚蓝的天际就先后陨落了三颗巨星,大地的风云也为之变色动容,奇异怪诞之 事顷刻遍布神州大地,冬季的雪也下得非常之大是这座临江城市近百年来都非常 罕有的。霎时,他们(她们)都成这块土地上一群无人领养教导的孤儿,在举行 悼祭的仪式时时刻刻里,他们都伤心地落着还算廉价的眼泪,用呆滞的眼神茫然 无措相互彼此地看着对方,不一会,随着高音喇叭传出的节奏,全都动作整齐地 埋着自己那早已疲软的头颅如木偶般站在广场礼堂大街小巷上,要知道此时的中 国已经接近临界的边缘。   老师正在用五颜六色粉笔交替地在黑板上写个不停,还算比较硕大的嘴唇里 唠唠叨叨地重复着那些不咸不淡的让人生厌话语。不知怎的,今天的我却总是心 神不宁魂不守舍,期待着早点下课早点放学,但放学后我又不愿意这么早回家, 去哪里玩?去街中心的书店还是同玩伴一起打弹珠吹纸画或者是别的什么游戏, 可我破旧的上衣口袋里仅有几枚分币,二至三张食堂饭票,连一本小人书都没有 办法卖到。我满脑子胡思乱想着,似乎用尽任何办法都不能让这杂乱的思绪平静 下来,忐忑不安的心里总有一种极为特殊的感觉,这感觉怪怪的,粘乎乎的,是 让人极为不舒服痛快的那一种。总觉得前面有个什么东西在诱惑自己,让自己接 触靠近深入它,这在以前可从来都未曾有过,我也无法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放学后,我谢绝玩伴们去做游戏的邀请,一个人静静地往回家的路上走,两 只脚总是不安分踢着路上的石子。路越走越远,没过多久,我已默然地走进山里, 汗水湿透了衣服顺着脸颊一滴一滴往下流,沁润在脚下的土壤里,风似乎窒息了。   暮色中,远方的地平线上,飞驰列车的汽笛声已悄然传入这不大的树林里, 嘹亮刺耳,旋律高亢。那时,我还以为这应是小说中的某些诱人的场景即将出现 在自己的面前。这是一个有着征战梦想游吟诗人的歌喉。                 四   夏日的阳光轻轻地撒在围着栅栏的庭院里。在光影下的院门前,我安静地看 着栅栏内两棵挺拔俊逸的梧桐树,粘满泥土的竹蔑篱笆上此刻绽放着金黄色的野 生雏菊,一朵又一朵地相互依偎簇拥着,疏疏密密的枝叶在不停地筛滤着一种浅 浅的绿色,小手揉碎的花瓣残叶也散落在其间。四周一片寂沉。   离家不到五米远的地方有几个大小不一但连成片的池塘,池塘边一棵浓密高 大的古榕树傲然而立,阵阵清风轻轻掠过平静的水面。在梧桐树下,我默默地看 着一波波瞬间吹皱而起的涟漪,从晨曦坐到中午,凝神沉思。   当同桌的紫衣少女走向通往山里小路上,朝橙黄如桔子般的光辉奔去时,我 只觉得顷刻间这大地让我产生一种甜蜜的幻觉,我又想起了所有的纯真快乐,所 有的丽质天生。有如昔日的从前,此时,即便疲惫的眼中再浮现出别的什么,我 也会挥挥手让它们杳无踪迹。我看着这柔和而碧绿的浓荫,直到夕阳的玫瑰照上 我的窗台,在没有一刻的打扰的寂寞宁静之中。   我沉醉着,不由自主地嘴里流着痴迷的微笑,或许自己已迷失在虚拟的幻觉 中再也无法自我复原。远处传来一些过往车辆的行驶声、轮船离港的鸣笛声,也 许在好意地提醒我这时间在悄然地流逝。不知何时,鸟雀也在栅栏的四周或欢歌, 或默不作声地快速飞过我的小屋。浅紫色的天际正浸染着这岁月的涟漪。                 五   山里有一座小庙,庙已残破不堪,积满了厚重的灰尘,略微残破的八卦形蜘 蛛网悬吊在几根朽损的大梁上,再往后走几十米远有一座墓冢,它的四周零乱地 堆放着四五块破损不堪的石碑。我摩挲着石刻的文字,轻轻地拂拭着,不经意间, 尘埃一片一片往下掉如同失去重力的物体。可惜的是它已被风雨剥蚀得只剩下凹 陷的残痕,阴面的地方还残存一部分光秃秃的石面,虽然已经是非常少;有些地 方还浸透成蜂窝状,在松树、梧桐树和黄栌树中间日益变形、消蚀于这历史系统 的大一统结构中。也许在这个世界上它已如孤魂野鬼一样无所归依、已黯然地胎 死腹中或者喧嚣似地久孕不育;祖先的阴魂就处在连续和破裂这两种元素之间, 这里或许曾经有一个民族那酣睡中的童年,尽管它已走向所谓的青春期,不过可 惜的是鲜活、稚嫩的原始要素早已被凝固溶化在磅礴的精神表象的底层,禁锢着 那创造力非凡的活力。精心地维持历史的平衡,所谓的“长治久安”应是其最高 的社会理想。真的,我不知道我还有什么恰当的语言来描述这如此寂沉的画面。   斑驳的地上满是凋落的黄叶与伤逝的绿叶,我的步伐已经迟钝了,只知磨损 脚下的拼贴着图案的还算宏丽的方砖,故作老成状地叹了口气。不远处一条大河 正蜿蜒伸向遥远且略微泛青的地平线,如黛青色的剑眉在蚕食着锦缎般的肌肤奔 腾着琥珀色的岁月。在这斑驳多姿的朱红庙门上拓印着残损的弱水与烟火交织的 痕迹,内堂阴暗而令人窒息,灰黑色的四墙如同鬼魅一样压抑在狭窄的空间,我 僵硬如尸地站立在里面。                  六   不知什么时候,聒噪不停的乌鸦就静默下来,余晖在渐渐地后退。我不知道, 我是否能拨回这早已远去的时钟,虚置倒流停滞这既没有开始又无法结束的时间 或者潮汐般地穿上时尚的外套。这就是祖先的劫难、神的劫难、灵魂的劫难,或 许还是一种“人”的劫难;要知道这个民族早已提前且过度透支的那奔放的热情, 或许这就是“上帝”用福尔马林的汁液泡制出来赠送给我们这个民族终生享用的 那“儿童般的热情”。我随手就拾起一块石头把它抛到山中,妄图激起向岁月挑 战的涟漪,可它悄无声息地沉没了,我长长地嘘了一口气。   我在墨绿的石阶上不停地徘徊踱步。溪流缓缓的小桥边、层层的阶梯水田, 蜿蜒曲折的山路……   我知道金黄的菊花偶尔也会出现不遵守这万物更替盛衰的前例,孤单单的一 枝或提前或滞后地绽放在岁月之间。的确,对此我也无话可说。此刻,我总觉得 地平线上那玫瑰的暮色在默默地凝固成太庙中那枯燥的碑铭,无不显示出这是一 种静态、僵持的稳定,一种缺乏向外展延的动态力量的平和与宁静。   流星无声地坠落,月光如水。深秋的美丽也许终究是要带着一丝丝伤感与自 慰。或许随着时间的向前推移,记忆中的童年就已悄悄地渗漏在我们的生活的习 俗与行为方式中,磨损着那曾经天真的目光。   刹那间,我已越过深渊峡谷。这静寂的东方神庙,静谧的亚热带月夜。   (2002年8月26日夜) 【网里乾坤】∽∽∽∽∽∽∽∽∽∽∽∽∽∽∽∽∽∽∽∽∽∽∽∽∽∽∽∽∽ ◆            杜诗解读:又呈吴郎                ·方舟子·           堂前扑枣任西邻,无食无儿一妇人。           不为困穷宁有此?只缘恐惧转须亲。           即防远客虽多事,便插疏篱却甚真。           已诉征求贫到骨,正思戎马泪沾巾。                        ——杜甫《又呈吴郎》   老杜前面写过一首《简吴郎司法》,“简”是信件,这一首诗也是一封信, 所以题为“又”。从前面一首诗可知,吴郎是来自忠州的一位“司法”(州政府 的军事参谋),是杜甫的晚辈姻亲,暂住夔州,与老杜关系很好。老杜在夔州有 两处住宅,一处是靠近市区的瀼西草堂,一处是在东屯农庄的茅屋。平时他居住 在瀼西草堂,此时是秋天,为了照看庄稼,便暂时搬到了东屯茅屋(有《自瀼西 荆扉且移东屯茅屋四首》记其事),空出来的瀼西草堂便借给吴郎居住。从这一 首诗可知,草堂前有枣树,西邻是一贫穷寡妇,老杜在时听任她打枣。吴郎搬入 后,在枣树周围围起篱笆,其用意自然是防止寡妇再来打枣。寡妇到东屯茅屋告 诉老杜此事,老杜便以诗代简,写了这封信替寡妇求情。因有求于人,所以题为 “呈”:   “草堂前的枣树向来听任西边邻居随便打,她是一位没有饭吃也没有儿子的 孤单寡妇啊。如果不是因为贫穷困苦,她又何至于打别人家的枣呢?现在草堂新 换了主人,她对你不了解,怕你不让她打枣,你就更应该对她亲切些,消除她的 恐惧。她防范你这位远方来客虽然是多虑,但是你插了篱笆,却要让她当真了。 她向我控诉横征暴敛让她穷得只剩一把骨头,而我也正想起现在连年战乱,天下 百姓也都和她一样,不由得泪湿手巾。”(按:“只缘恐惧转须亲”一句一般解 做老杜在介绍自己以前是如何对待寡妇的,不确。“转须亲”,说明其实不“亲”, 显然不是老杜的自况,而是在劝吴郎。)   这是发生在一千两百多年前的一件生活小事,到今天读了这样一封诗札,却 仍然感人至深。令人感动的不仅是诗人对一位穷人的无比同情,竟然为让她打自 己家的枣而向客人求情,更感人的还是那份善解人意、体贴入微,不仅是对贫穷 寡妇的体贴,“只缘恐惧转须亲”,更是对吴郎的体贴。因为怕当面说他让他觉 得不好意思,便去信提醒,而为了说得委婉、含蓄,特意采取诗的形式。虽然吴 郎插篱笆的用意很明显是防备寡妇打枣,老杜为了不让他难堪和易于接受,故意 将之当成误会,把“不要不让她打枣”的本意改成了“不要让她在打枣的时候感 到不便”。告之寡妇的贫穷困苦,这是动之以情,又提醒他在天下百姓都在受苦 的战乱年代,更应该富有同情心,这是晓之以理。“已诉征求贫到骨,正思戎马 泪沾巾”,一件生活小事因此也成了天下大事的一个不可分割的部分,而这首本 来只是用于解决纠纷的诗札也因此成了既打动人心又胸怀天下的杰作。不是至情 至性的情圣,决无法做到如此情真意切、细致入微,而没有诗圣的如椽大笔,也 写不出这样以小见大的崇高诗作。   这种人人能体会到的深情厚意,腐儒却一点也不懂。面对如此崇高的诗作, 清末民初“大儒”王闿运竟骂之为卑下的叫化腔:“叫化腔,亦创格。不害为切 至,然卑之甚。”(《湘绮楼说诗》卷一)近代另一“大儒”马一浮也把这首诗 当做杜诗的一大污点,不仅说这种事“叙述琐细,不合入诗”,而且怀疑杜甫和 寡妇有仇,故意要让后人都知道她有“窃枣”的恶行:“世之寡妇而窃枣者必自 不乏,幸而不遇少陵(按:少陵是杜甫的号)。使人人遇少陵,则千载下皆不免 从邻翁诗中知其有窃枣之事。吾不解少陵与其西邻寡妇何怨而必记其扑枣以示人 也。”(见其手稿《杜诗瘢》)虽然历来注者多说西邻寡妇“窃枣”,但她扑枣 是得到杜甫允许甚至鼓励的,如何谈得上“窃”?杜甫不认为她是窃,自然也不 觉得她的所作所为是恶行,后人读之,也只觉得寡妇可怜,不觉其恶。杜甫写作 此诗,纯粹为了实用,写时未必当成文学作品来写,信笔为之,所以毫无雕琢痕 迹,恐怕也没有想到会流传后世而不朽,既不是要显示寡妇的恶,也不是为了炫 耀自己的善。王闿运之流名为大儒,实为腐儒,明于礼仪而陋于知人心,不知天 地之大,心胸之广,岂能领会诗圣“人饥己饥,人溺己溺”的真儒本色? 2002.9.10. ◆     揭开易学界的神秘面纱——当代中国易学研究反思录(1)                ·王先胜·  ■本文首次分析和反思当代中国易学研究存在五大弊端:一、公理婆理,是非 难分;二、不近考古,自断生路;三、思维僵化,不讲学理;四、关门研学,自 我陶醉;五、主观臆断,妄说盛行。本文涉及当代一百二十余位易学家、考古学 家及中国文化研究者的研究成果或观点,全文计六万余字。  ■本文首次披露中国周易学会会长刘大钧重复十余年前连劭名先生所做的工作。  ■本文首次集中披露三处新石器时代数字卦:一、崧泽文化数字卦(江苏海安 青墩遗址,5500年前);二、龙山文化数字卦(山西襄汾陶寺墓地,4500年前); 三、马家窑文化马厂类型数字卦(青海乐都柳湾墓地,4200年前)。  ■本文首次披露一组新石器时代六爻爻画卦:仰韶文化大河村类型白衣彩陶钵 肩部饰一周三组六个六爻白彩坤卦符号(郑州大河村遗址第三期彩陶钵AI式F1: 26,5000年前)。  ■本文首次提出:易学研究要与考古学结合,考古研究要与易学结合,二者互 相需要、互相促进,目标合一。   易学研究,从《易经》产生至今,已有三千余年,从孔子、儒家述易作《易 传》,至今也有两千多年,就是“从汉朝开始,由于儒家经学的确立和发展,《 周易》被列为《五经》之首,人们对它的研究,成了一种专门的学问,即易学” (朱伯昆著《易学哲学史》前言,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年11月版),至今也是在 两千年左右。两千多年来,不知有多少中国人绞尽脑汁,试图从《易经》(或《 周易》中挖掘那不尽的宝藏和秘密,也不知有多少中国知识分子穷经皓首,将毕 生的时间、精力、青春和生命献给《易经》,试图入其堂奥,揭秘于天下。可以 说,一部仅六十四个符号、数千余字的《易经》消耗了中国两千年来知识分子相 当大的一部分才智和精力,也消耗了中国人过多的热情和能量。但是直至今天, 说《易经》没有科学吗,谁能肯定?说《易经》不是迷信吗,又怎样服人?说《 易经》八卦算命准,还是不准,谁能说清?   说它不是好东西吧,可是从古至今,中国哪一位哲人不是靠它起家?哪一个 文化人,不是和它有着脐带般的血脉相连?翻翻现在的哲学、文化、易学书籍, 哪一本书不说《易经》伟大?说它是好东西吧,可我们又常常处于“谈易色变” 之中,似乎《易经》就是洪水猛兽,要毁我长城、乱我太平,所以有时候还要免 谈《易经》,以免被人侧目或者被视为“神神叼叼”。《易经》就在伟大与玄虚、 深奥与流俗、神圣与市井、正统与怪诞之间徘徊、生存。但是说《易经》本来就 是这样不可知,或者只能是这样不可理喻、没有确解,那是不符合辩证唯物主义、 历史唯物主义的,也是不符合整个人类历史发展和智力发展的基本规律以及人类 认识大自然、认识自身的基本规律的,因为《易经》毕竟是三千年前中国古人的 作品,是民智初开时期中国古人的作品。   如果说历史上《易经》之谜不能揭示,尚有许多主客观原因的话,那么今天, 我们已经有了辩证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的科学认知方法,有了从新石器时代 以来一直到夏商周、秦汉时期的巨大的考古发掘收获,有了人类学、历史学、考 古学、神话学、民族学、语言学、现代自然科学等等种种学科的经验和知识,同 时也卸掉了“六经”和孔教的束缚,如果我们仍然将《易经》归于神秘、玄虚之 境,仍然埋头于阐释《易经》的微言大义、满足于“六经注我,我注六经”式的 研究,仍然一边歌颂着《易经》的伟大,一边又严防死守害怕《易经》在民间传 播为老百姓所熟知,同时无论怎样防范、查禁,《易经》算命之书不仅始终泛滥 于民间,而且我们在学理上也说不出个所以然,那是说不过去的。或者说今天这 种状况仍然存在并将继续存在下去的话,那我们就有必要反思,反思历史,更要 反思当今的易学研究。为什么我们不能揭开《易经》之谜?为什么《易经》还是 一个谜?为什么太极、八卦的起源和本原都不清楚?为什么在起源和本原都不清 楚的情况下不去追根溯源?不追根溯源又怎能认识事物的本质和发展规律?   虽然我们不期望三五两天或三五两年就能将有关《易经》的所有问题彻底搞 清楚,但反思当今中国的易学研究,其不足之处或存在的问题还是很明显的。仅 以个人之见,列举一些主要现象和问题,供国人反思或作抛砖引玉之期。         反思之一:公理婆理,是非难分   有人统计自先秦两汉以来,有关《易经》或易学的著述不下三千种,其中仅 历代注释就达一千多家。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山东省图书馆对易籍总量进行了调 查,结果是:据历代书目统计,见于著录的民国以前的易籍总数约为6000种;19 90年以前出版或成书的现存易籍为2810种(实际存世量还应高于此数)。几乎所 有有关《周易》或易学的基本概念、范畴、命题甚至具体到一卦一爻之系辞、字 句,都有纷繁复杂、莫衷一是的说法,历史上是这样,在现当代仍然是这样。以 下略举数例,以说明易学研究中的这种复杂状况。   一、关于太极   《易传》是儒家对《易经》的解说和发挥,“太极”是易学中最基本的一个 概念,但两千年来,学者对《易传》中“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 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业”一句话的理解也是众说纷纭、莫辨雌雄。 张岱年先生列举了历史上关于“易有太极”章四种不同的解释:“第一,天地起 源说,以郑玄、虞翻为代表。第二,画卦说,以朱熹为代表。第三,揲蓍说,以 胡渭、李塨为代表。第四,大中说,以焦循为代表。”他认为“关于《系辞上》 ‘易有太极’四句,历代注家的解说中,仍以郑玄、虞翻的解说比较正确,最为 可取。太极即天地未分的原始统一体。《系辞上》以太极为天地的根源,这是一 种朴素的唯物论观点”(张岱年《论易大传的著作年代与哲学思想》,黄寿祺、 张善文编《周易研究论文集》第一辑,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87年9月版)。朱 伯昆先生在《易学哲学史》中则说:“太极这一范畴,在《易传》中是作为解释 筮法的易学范畴而出现的,从汉朝开始,演变为解释世界的始基和本体的哲学范 畴,但对其理解始终存在着唯物论和唯心论的对立”(第一卷前言,华夏出版社 1995年1月版)。乌恩溥先生又说:“所谓‘太极’,《系辞传》有时又称为‘-’, 它是超现实的,无形无象的,先验的本体,是宇宙万物的本原。《系辞传》认为 由太极派生出两仪,即阴阳;由阴阳派生出四象,即老阴、老阳、少阴、少阳; 由四象派生出八卦,即乾、坎、艮、震、坤、离、巽、兑;人们依据八卦判定吉 凶休吝,决定行止,然后成就万事万物”(《周易——古代中国的世界图式》156 页,吉林文史出版社1988年5月版)。   也有将两种互不相洽的说法糅合在一起的。如:高怀民先生认为“太极一方 面与二仪、四象、八卦一道作为筮法的一个基本范畴,用来指称大衍之数或奇偶 未分状态,并作为六十四卦的最初根源。从这一方面看,它不具有哲学意义。另 一方面,太极又包含着宇宙生成论和宇宙本体论的内涵,揭示了一种宇宙生成的 基本模式,这又使它具有了哲学的内涵,成为一个哲学范畴。之所以这样讲,是 因为《易传》认为《易经》是一部可预测未来、决断吉凶的筮书,而《易经》之 所以能预测未来、决断吉凶,是因为《易经》是整个宇宙、整个世界的缩影,整 个宇宙和世界生存发展变化的奥妙全在其中”(高怀民《易学的哲思──人类理 性的引导》,《周易研究》1998年第2期)。王树森先生则说:“《系辞》作者 巧妙地运用了语意双关的方法,既简要表述了天地起源的观点,也透露了八卦产 生的过程。所谓‘太极’指宇宙的本原,然联系下文‘八卦’也兼指行筮过程中 未分之竹策,亦即如四川彝族占法中的一束细竹杆。所谓‘两仪’,既指天地, 也兼指行筮中分而为二之后左右两手各握之竹策。这是初筮的结果。所谓‘两仪 生四象’,如《礼记、礼运篇》所说的‘礼必本于太一,分而为天地,转而为阴 阳,变而为四时’,具有宇宙生成论的意义。‘四象’亦可理解为再筮结果的四 种情况……按占必三次的通则,进行三筮,则可能出现八种情况……以符号记录 下来则,这就是‘四象生八卦’。所谓伏羲八卦,卦有三爻,实为筮必三次所得 各种结果的记录”(王树森著《周易与中华文化》11页,工人出版社1993年6月 版)。   具体到“太极”一语的含义和定义,无论历史上或在当代,其说更是五花八 门、纷陈杂乱。在当代,“太极”被学者们释为“混沌”、“原始宇宙”、“混 沌之气”、“道”、“一”、“天一”、“太虚”、“太阳”、“北斗”、“北 极”、“北周天”、“极木”(立杆、表木)、“年周期”等等。   二、关于阴阳   “阴阳”也是中国传统文化和易学中最基本、最核心的一个概念和范畴,但 学者对“阴阳”的认识特别是在“阴阳”观念产生的年代问题上,差异之大足以 让人感到吃惊。按理,古人早已说过,“《易》以道阴阳”(《庄子·天下篇》)、 “日月为易,象阴阳也”(许慎《说文解字》)、“《易》,只消阴阳二字括尽” (朱熹《朱子语类》卷第六十五),八卦符号本来就是由阴爻“--”、阳爻“—” 两画组成,郑玄注《礼记·礼运》也将《归藏》易视为“殷阴阳之书”。但今之 学者考证《易经》不谈“阴阳”非只个别,今举例说明之。   钱穆说:“《周易》之上下经,本不言阴阳,十传始言阴阳”(《〈易传〉 与小戴〈礼记〉中之宇宙论》)。李镜池说:“易以道阴阳当是在阴阳说流行之 时即战国中晚期之间为易学家所采用的……春秋时的易筮,还没有以阴阳来说解 的”(《周易探源·易传思想的历史发展》)。庞朴先生说:“若说八卦的原始, 它与阴阳本是无涉的”、“大概从西周未年以后,阴阳开始被想象为‘气’,与 风雨晦明一起,被认为是天之六气;一切自然现象正常与否,常从阴阳中去探寻 解释”、阴阳思想“不仅为《易经》本文所没有,也为以《易》通神的周人文化 所阙如,甚至还是《易传》之外的一切儒家经典所罕言。因此,我们只好说, 《易传》的阴阳思想,是外加于《易》的”(《阴阳五行探源》)。汪宁生先生 认为“阴阳”概念出现较晚,他以《国语·周语》载“阳伏而不能出,阴迫而不 能蒸,于是有地震”论说“阴阳”在西周晚期才开始出现,而卦爻符--、—“最 早这两种符号也并不称为‘阴阳’,而是仅有符号没有名称的”、“即以《周易》 一书本身来说,其中较早的卦辞、爻辞中也还不见‘阴阳’两字”(汪宁生《八 卦起源》,《考古》1976年第4期)。谢松龄先生认为:《易》本无阴阳观念, ‘易以道阴阳’是战国时思想,是说《易》者通过以阴阳观念解《易》之方法, 将阴阳观念赋予了《周易》,从而把《易》纳入了阴阳体系(谢松龄著《天人象: 阴阳五行学说史导论》26页,山东文艺出版社1989年1月版)。余敦康先生认为 “卦画的两个基本符号--、—,不具有哲学中的阴阳范畴的意义。在卦爻辞中, 我们找不到阴阳对举的字样,甚至连一个阳字也找不到,只在《中孚》卦九二爻 辞中找到一个阴字(‘鸣鹤在阴,其子和之’)。这个‘阴’字和--这个符号 并无意义上的关联”(余敦康著《易学今昔》17页,新华出版社1993年12月第1 版)。李申先生说:“阴阳概念是《易经》所没有的,是《易经》给发挥出来 的”、“春秋末年,中医对阴阳的运用已经比较深入和熟练……在扁鹊熟练地 运用阴阳学说的时候,《易传》还没有形成呢”(李申著《周易之河说解》130 页,知识出版社1992年1月版)。回溯历史,关于《易经》不谈“阴阳”的观点 早在梁启操那里就有了。梁启操《阴阳五行说之来历》说:“最奇者,《易经》 一书,庄子所谓‘易以道阴阳’者,卦辞、爻辞中仅有此‘中孚九二’之一条 单举一阴字,《彖》、《象》两传中,刚柔、内外、上下、大小等对待名词, 几于无卦不有;独阴阳二字,仅于此两卦各一见(指乾、坤两卦象辞——王先 胜注),可谓大奇”(《古史辨》第五册)。   当然,相反的考证和研究也为数不少。   张政烺、张亚初、刘雨、管燮初等人对商周数字卦的研究表明,数字卦爻不 仅分阴阳,而且也分老阴、老阳、少阴、少阳,它重视的是“阴阳”,而“那些 具体数目并不重要”(张政烺《试释周初青铜器铭文中的易卦》,《考古学报》 1980年第4期;张亚初、刘雨《从商周八卦数字符号谈筮法的几个问题》,《考 古》1981年第2期;管燮初《数字易卦探讨两则》,《考古》1991年第2期)。 周山先生在谈到商周数字卦时说:“我们可以看到当时的先人对于数字卦中的各 个数字所代表的具体数目,并不在意,但是对它们是奇数还是偶数却十分重视。 由此可见,奇、偶和阴、阳观念,这时候已经在先人们的思维实践中占有极其重 要的位置”(周山著《周易文化论》8页,上海社会科学出版社1994年6月版)。 胡自逢先生分析《周易》古经,认为它存在“以大小代称阴阳”的情况,他说: “后人以十翼昌言阴阳,经文则无,竟谓阴阳之思想晚出(在战国以后),不知 古不名阴阳,直呼为大小耳,其思想远古固已有之,英国史学家汤因比,谓中国 阴阳文化之根世界其他文化早熟两万多年,确有所见”(胡自逢《周易经文研究 》,刘大钧主编《大易集述》,巴蜀书社1998年10月第1版)。黎子耀先生在《 阴阳五行思想与〈周易〉》(《杭州大学学报》1987年5月,第1-2期)中认为殷 代已有阴阳五行思想。甲骨文中殷人所祭之先公即为阴阳五行,亦即日月五星。 他说:《史记·殷本记》所载先公契至振为日月五星亦即地支,地支中包含五行 相生说(火、土、金、水、木);微至主癸为天文五官,又为天干,天干中包含 五行相胜说。这一切都可以在甲骨卜辞中得到证实。所以系统的阴阳五行思想包 含在干支二十二个字里。他在《马王堆汉墓帛书易经卦序释义》中又说:帛书《 易经》的发现,表明“《易经》的八卦包含阴阳五行思想,这一点至此可以成为 定论。这就打破了那种认为八卦只讲阴阳,不讲五行的看法”、“就学术思想的 源流来说,阴阳五行自始就是以一个完整的系统而出现的,帛书本的上、下卦序 明确地说明了这一点。这就打破了那种认为阴阳五行来自两个不同流派的看法”、 “在阴阳五行思想发生的年代问题上,帛书本明确表达了八卦和阴阳五行的密切 关系。这就打破了过去在古史辨论中认为阴阳五行的思想始于战国时期的看法” (黄寿祺、张善文主编《周易研究论文集》第一辑)。江国梁先生认为“阴阳观 念,最早是出于对太阳升落的观察而建立起来的,是明与暗,是伏羲氏以前的事。 后来人们的观察视野从太阳转到月亮,并能对月相进行科学的辨认,才建立有明 确的昼夜和东西二方的阴阳观念,这是‘伏羲——女娲’时代的事”,而“伏羲 ——女娲时代”,按江国梁先生所指是旧石器时代或新、旧石器过渡时期(江国 梁著《周易原理与古代科技》92页、273页,鹭江出版社1990年2月版),因此它 应该是在距今一万年以远。   三、关于占筮   易卦占筮是商周时候古人习以为常的事,甚至被用于国家决策。在现代人看 来,易卦占筮没有科学道理,是古人的迷信大概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况且,易占 是可以进行实验、检测的,它到底有没有科学性、能否预测准确,想来应该是不 难判明的。但一进入研究领域,事情就又不那么简单了。   朱伯昆先生说:“用《周易》算卦科学不科学呢?我认为是不科学的,它毫 无科学根据”(珊泉、陈建军著《中华周易》(中央电视台大型电视系列片《中 华周易》解说辞)104页,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3年8月版)。这大约代表了当 代学研究专家和知识分子的主要看法和意见,但是不同的看法和认识也并不鲜见。 唐明邦先生就说:“周易到底有无预测功能?我想,还是有的。这从两个方面来 看,一方面《周易》有丰富的朴素辩证法思想,它可以根据宇宙变化的规律进行 预测;另一方面,象数学家们利用《周易》建立了一整套预测体系,关于这套预 测体系,古代一些思想家还是基本肯定的,比如朱熹就肯定这一条,王船山也肯 定它……卜为什么能决疑,一时说不清楚,应该允许一些学者对其研究”(珊泉 陈建军著《中华周易》104页)。   乔力主编《中国文化经典要义全书》(光明日报出版社1996年10版)还说: “《周易》之中,的确具有预测学的科学成分,但是,它和算命迷信是性质根本 不同的两码事。古代《易》筮占断阴阳吉凶,并非纯是胡说迷信。《周易》六十 四卦由八卦两两相叠而成,象征了六十四种基本事物或范畴,用以概括世界万物 的运动变化。《系辞传》说:‘吉凶悔吝者,生乎动者也。’用现代科学术语来 表达,天地乾坤、高低定位,具有物理力学之势能,世界万物,包括人在内,因 其地位不同而各自具有一定的潜在能量,只是因其处于静止状态而相对稳定,巨 大潜能包裹其中而常被人所忽视。而事物一旦改变了所处地位,打破了平衡静止 状态,于是冲突运动,神明变化,则化势能为动能,从而产生了对应事物的关系 变化,各种力量相互碰撞和转化,因而运动之中就有吉凶悔吝的产生”(《周易 要义·前言》)。   比较而言,成中英先生的看法可能注意到了古人和今人不同的思维、处境和 视角。他说:“易卜或易筮就是一种创造解释机会以及解释资料和解释根据的方 法……占卜乃是在不确定的处境下所作的基于解释的自由抉择,要做此一占卜, 自然仍以具备一般对世界的认识为佳。易象即提出此一世界景观。故易卜与易筮 即为相对此一世界景观的、亦可以看作易象的宇宙图象所作的决策方法。从这一 角度看,卜筮并非迷信,而是理性思维的产物。其成为迷信,乃是科学发展后, 相对科学和经验已有的成效和方法而言”(成中英《〈周易〉象、数、义、理》, 张其成主编《易经应用大百科》,东南大学出版社1994年4月版)。   四、关于六十四卦符号、卦爻辞、《易传》   被誉为“国学大师”的南怀瑾先生在台湾岛上说:“《易经》是中国文化最 古老的典籍。历代正统派的学者,用许多不同的文字赞扬它,大致说来,推崇它 为‘群经之首’,致予无上的敬意。相反的,认为仅是古代的一部卜筮之书,近 于巫祝的诬词,卑不足道。只是经过孔子的传述《周易》以后,又加上历代许多 学者穿凿附会,才有了后世的盲从和崇敬”(南怀瑾、徐芹庭译注《白话易经》 叙言,岳麓书社1988年2月第1版)。这是我左手边的书。右手边的书是北京大学 朱伯昆先生主编的《周易知识通览》。这本书“邀集了北京高等学府和高级研究 部门的一批学者”,专门“为世人理解《周易》的原本意义”、拨开“萦绕在《 周易》外围的神秘云雾”而作。这本书的作者除了北大、清华、北师大的几位教 授外,主要是中国社会科学院的专家,因此在中国大陆,他们是“正统派学者” 无疑。但是《周易知识通览》不仅在《前言》里说“《周易》原本占筮典籍”、 “编纂此书的目的是便于算命时检查,作为判断吉凶的依据”,而且在正文中也 重申“《易经》本是占筮用的一部迷信之书,可是后来随着对它的解释,学术界 视之为讲哲理的书”、“春秋战国时代,孔子删定六经,为经学的开辟时代;春 秋时的易说和战国时期形成的《易传》则为易学奠定了基础”,而易学则“以易 学哲学体系的博大精深而独树一帜,并为其他经学提供了理论基础。中国古代哲 学,就其赖以出发的思想资料和理论思维形式说,在很大程度上是通过易学的形 成和发展而发展起来的”(齐鲁书社1993年12月第1版265——267页)。   中国社会科学院的易学专家、中国周易学会副会长余敦康先生说:“《周易》 的那一套由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所组成的符号体系,反映了这个时期(指新 石器时代晚期——王注)受原始思维支配的巫术文化的特色。如果说这套符号体 系蕴含着某种智慧,至多也只能肯定其中蕴含着一种神人交感的观念,表现了人 类试图掌握客观事物因果联系的努力,除此以外,不会再有什么更高深的意义, 因为处于蒙昧状态的原始人是不可能产生高深的哲学思想和科学思想的……拿 《易经》来与原始的筮占相比,最显著的差别就是《易经》除了那套并无高深意 义的抽象的卦爻符号以外,又增加了一套由卦辞和爻辞所组成的文字表意系统, 其卦爻符号是继承了原始的筮占而来的,其文字表意系统则是一个创造性的发展” (余敦康著《易学今昔》3页)。朱伯昆教授在四卷本《易学哲学史》中也说: “《周易》最初是占筮用的一部迷信的书,可是后来随着对它的解释,演变为一 部讲哲理的书”、“《周易》的素材,虽然来于占筮的卦象和筮辞,但其内容和 结构是经过加工而编纂成的。编纂的目的是企图将卦象和筮辞系统化,作为占筮 的依据。但是,就《周易》全书的情况看,大部分内容仍属于筮辞的堆砌,多数 卦的卦爻辞之间缺乏甚至没有逻辑的联系。所以《周易》还不是《诗经》一类的 文学作品,也不是哲学著作,而是一部占筮用的迷信典籍”(《易学哲学史》上 册9页)。   中国当代的正统派学者一般认为八卦符号没有什么意思、卦爻辞也没有什么 意思,他们推崇孔子和儒家所作的《易传》。南怀瑾先生所言似乎被无情的现实 当场否定。但是也不尽然。   金景芳先生是当代较早用马克思主义研究《周易》的著名史学家、易学家, 也该是“正统派学者”。金景芳认为,“古往今来说《易》之书,总有二蔽。一 蔽于单纯地视《周易》为卜筮之书,而不承认《周易》里边有深邃的哲学思想。 二蔽于只斤斤于一词一句的诠释,而无视《周易》六十四卦的结构中存在着完整 的思想体系”、“《周易》既有卜筮的形式,又有哲学的内容。卜筮不过是它死 的躯壳,哲学才是它的本质”、“《周易》64卦结构是有完整的思想体系”的 (金景芳《周易讲座》序,吕绍纲整理,吉林大学出版社1987年10月版)。金景 芳不仅认为《易经》里边“有深邃的哲学思想”,而且就是六十四卦的结构也有 “完整的思想体系”。同样是用马克思主义观点研究《周易》,李景春先生也认 为“《周易》不仅是中国古代一部最早的有系统的哲学著作,而且也是在世界上 最早的有系统的哲学著作之一”(张其成主编《易经应用大百科》·《周易》内 容与性质)。持同样观点的还有中国周易研究会会长唐明邦先生等人。唐明邦先 生说:“六十四卦有一定的先后次序,卦序中包含有深刻哲理,其中否泰、剥复、 损益、鼎革、既济未济等卦,从卦名即可看出有着对立统一关系。每卦六爻,又 组成一个独立的系统结构,内部存在着贞悔、三才、比应、承乘、互体、旁通等 关系(唐明邦主编《周易评注》3页,中华书局1995年8月第1版)。   上海社会科学院的周山先生也该属“正统派学者”,但周山认为卦爻符号才 是《周易》的根本。他说:“《周易》由卦爻符号与卦辞、爻辞两部分组成。两 者虽然构成了一个整体,但是它们的文化历史价值有着明显的区别……卦爻符号 是《周易》的主体……卦、爻辞是《周易》的附件,它是为了说明卦爻符号而衍 生出来的,其内容依卦爻符号而定。一旦离开了卦、爻符号,卦爻辞也就失去了 丰富的内涵而变得十分干瘪。”周山先生还指出儒家所作《易传》产生的弊端, 他认为“《易传》的主要失误有二:一是将《周易》的朴素辩证思想误认为忧患 意识,以致后人以误传误,认为《周易》是一部忧患之作”。他对卦、爻辞吉凶 辞例进行系统分析后说:“言吉之辞多于言凶之辞达二倍以上,其中由凶转吉的 尤多。由此可看,《周易》不是一部忧患之作,而是一面激励人们奋发向上的重 槌战鼓。”他认为《易传》的第二个失误是“对占筮的过分渲染。《易传》产生 的前后一段时期,占筮风气已渐渐淡化,前有孔子的‘敬鬼神而远之’,后有荀 子的‘善为易者不占’,“对《周易》的研究,本可以与占筮分道扬镳。然而, 由于《易传》对占筮的过分渲染,使得后世的占筮之风又炽,还在此基础上衍生 出相当完整的占筮与命理、风水相结合的多种演算系统,使得中国的神秘文化成 为一个规模和影响都很大的文化怪圈,这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易学研究的深入开 展和古代科学思想方法的健康发展”(周山著《周易文化论》序言)。   史学大师顾颉则以卦、爻辞为“《周易》的中心”,他在《〈周易〉卦爻辞 中的故事》里说:“一部《周易》的关键全在卦辞和爻辞上;没有它们就是有了 圣王画卦和重卦也生不出多大的意义,没有它们就是生了素王也做不成《易传》。 所以卦爻辞是《周易》的中心,而古往今来聚讼不决的也莫过于卦爻辞”(黄寿 祺、张善文编《周易研究论文集》)。   启示:《周易》研究状况之复杂,学者对《周易》的认识之纷乱,可以说古 今中外,绝无仅有。易学研究不是“百家说易”,而是“千家说易”、“万家说 易”,而且就是哪个时代、哪种圈子、哪种人持哪种说法、倾向于哪种认识,也 不是象其他学科和领域那样,可以进行概括和归类。也许有人把这当作中国人的 骄傲,中国三千多年前出了这么一部让人搞不懂的书,还可以不断挖掘出数不清 的“宝贝”,多么了不起!但我们不这样看,因为易学研究浪费了中国人过多的 才智和精力,而且它始终处于神秘、玄虚状态,于国民科学文化素质的提高和理 性精神的培养不利。再说,“高深”只是祖先的成就和骄傲,而搞不懂只能证明 我们愧对祖先!   易学研究的现状表明,如果我们不满足于郭沫若先生“《周易》是一座神秘 的殿堂”、冯友兰先生“《周易》是一部宇宙代数学”这种笼统的说法,那我们 就必须追根溯源。不搞清楚太极、八卦的起源和本原,《周易》研究就只能是“ 百家说易”甚至臆断妄说纷起,公有公说,婆有婆说,公理婆理,阎王难断。 (未完待续) 【网萃】∽∽∽∽∽∽∽∽∽∽∽∽∽∽∽∽∽∽∽∽∽∽∽∽∽∽∽∽∽∽∽ ◆              杂忆三篇                ·夏舟·   六零年前后,我还在单位的托儿所里。据说,这期间发生了连续三年的自然灾 害。                *酥饼*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糕点糖果成了保健食品,在家里只有九十岁的外公才能享 用。我心里痒痒的馋得受不了,就去看看外公睡着了没有。外公坐在床边,象一尊 千年的古树。岁月的风吹干吹硬了他的皮肤,让我不敢碰及,害怕划破了手。外公 用他那清澈依旧的鹰眼看着我,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里边躺着几颗水果糖。拿两 颗去吧,外公说,我还要留点给你哥哥姐姐。   渐渐地,连在外公的抽屉里也找不到糖果了。   有一个星期六很特别。从托儿所回家后,我照例把整个身子探到碗橱里去翻箱 倒柜,想找点东西解馋。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盘子里,堆着 六块小小的酥饼。它们静静地躺在那里,颜色黄澄黄澄的,身子酥酥松松的,浸出 一层润润的酥油,香甜的味道扑面而来。妈妈及时地把我从碗橱里拎了出去。   这是过中秋节用的,她严肃地说,一人一块。现在不许吃。听见了吗?她用手 指戳戳我的脑袋。   我在碗橱前面转来转去,终于想出了办法。趁妈妈出去洗衣服的机会,我沿着 每个饼子的边啃了一圈。饼子变小了点,而且圆得有点奇怪,可它们还是六块。我 相信大人们是不会发现的。他们通常都很傻,不是吗?我对我的头脑很满意,就像 我的肚子对我的嘴巴很满意一样。挂着一条青浓的鼻涕,我兴高采烈地找朋友们玩 去了。   那次挨打的皮肉之苦我已经记不清了,而那酥饼的味道却令我刻骨铭心。用牙 轻轻一咬,饼就碎在舌面上,嘴中顿时爆满了香甜。细细嚼去,酥油就出来了,香 甜变得更加浓烈而悠长。这时就要往下咽,咽晚了就没味了。酥油带着嚼碎的饼沫 向下流去,好象一条甘甜的小溪在滋润着两旁的大地。然后,再用嘴巴和鼻子一起 向外呼一口长气。对,就象大人们品酒那样。你看,香味便浸入大脑,使人神清气 爽。   年岁稍大,我有了逛副食店的嗜好。在出售酥饼的柜台前,我流连忘返。鼻子 闻着酥饼的香甜,手在裤兜里一分一分地数钱,看够不够买上一块。中学时代,只 要与同学打赌,我就总是赌酥饼。   你信不信,我对同宿舍的菜芽说,我不用喝水,能一口气吃下十块酥饼?菜芽 的大脑袋挂在火柴棍粗细的脖子顶端,白白细细的脸上长着一双大而无神的眼睛, 象《红岩》里的小箩卜头。我知道他爹时常到学校来探望他,给他几个零钱。   你要是不信,我接着说,就去校门外的糕点铺子买十块来试试。如果我吃不了 我倒贴两倍给你。我用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大大的“二十”。   菜芽坐在床边,紧张地看着我。我一块接一块地把他买来的酥饼填进了肚里。 味道好极了,我揉着肚子对菜芽说。   他从此拒绝和我打赌。我不断地把酥饼的数量往上增,一直加到了十五块。好 吧,菜芽说,我们就再赌一次。他白白细细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笑意。   我吃到第十三块时已经口干舌燥。咽下的饼子在食管里割得我生疼。在吃第十 五块时我慢了下来。菜芽着急地催我:快吃快吃,不能停的!他擦了擦大脑袋上渗 出的汗珠,说,停下你就输了。   我说,你等我放个屁,放个屁也不行吗!我使劲挣屁,想把肚子腾空一点。屁 没有放出来,我哇地一声把十五块酥饼全给吐了,喷得菜芽一头一脸臭哄哄的。   结果,我花了三块人民币给菜芽买了三十块酥饼。这是我半个月的生活费。                *贡肉*   托儿所里饭菜的油水日益见少。我天天盼着星期六回家吃点好的。家里还能买 到一些鸡蛋,但很难买到食油。幸亏有一瓶医务室开来的乳剂鱼肝油,妈妈就用来 煎鸡蛋,每次用小滴管往锅里滴那么一点。有一次招待亲戚吃饭,妈妈对我说,今 天必须把鱼肝油用完了,油宽些鸡蛋炒出来才显得多。你和外公以后就吃煮鸡蛋吧。 唉,能吃上鸡蛋就不错了,她又说。   托儿所里有两个人为吃犯了错误。   第一个人就是我。   我把一小瓶乳腐偷偷地带进了托儿所。我藏在攀登架后面,从地上捡了根小棍 挑着乳腐吃。你吃过地道的日本餐馆没有?挑块乳腐放进嘴里,用唾沫泡化了,和 日本餐馆的那碗开胃汤一样鲜美。   我津津有味地吃着。一大群小朋友围了过来,就象一窝雏鸟围着归巢的母鸟, 张着嘴要和我分享。尤其是渣渣,脖子伸得老长,看着我直流口水。我说,没有了 没有了。他说,还有渣渣没有?渣渣也可以嘛!所以,我们就叫他渣渣。我分乳腐 的时候和大家约法三章,要大家拥戴我做大王,特别是吃肉的时候要给大王进贡。 在乳腐的诱惑下,大家纷纷点头,伏首称臣。   我风风光光地当上了大王。可是好景不长。渣渣把进贡的事告诉了他妈。他妈 知道了托儿所的阿姨也就知道了。我对阿姨解释说,我本来不想吃肉,但是为了帮 助其他小朋友,就憋着气吃了他们的剩肉。我怎么说都不管用,托儿所的阿姨把我 关了禁闭,让我在小黑屋里闭门思过。   小黑屋在楼梯下面。屋里堆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股子冲鼻的霉味。门一关, 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小黑屋让我心里发毛的是蜈蚣。我见过一条蜈蚣从小黑屋 的门缝下边爬了出来。这东西酱色的身体,一乍来长,比我的小姆指还粗。它昂着 头,左右有无数只小脚在无声地划动,就像一条端午节的龙舟。我跑去把阿姨叫来。 阿姨说,这虫子是很毒的,却最怕水火油。说着用火箝挟住蜈蚣,把它塞进装满水 火油的瓶子,又把瓶子放在小黑屋里。我被关进小黑屋时,那条蜈蚣就翻着肚皮躺 在水火油里。黑暗中,仿佛有千千万万的蜈蚣从四面八方无声地向我爬来,要为它 们的同伴报仇。我急忙摸到那只瓶子,把水火油洒在四周。小黑屋里一下子充满了 水火油浓烈的味道,熏得我昏昏欲睡。昏沉中我觉得我和那条蜈蚣一起,被泡进了 那只水火油瓶子。   缺乏油水的经历使我对肉有了一种特殊的感情。渣渣他们大概也是如此。   高中毕业后,我和渣渣一块插了队,各自所在的村庄相距不远。那天,渣渣他 们知青户杀猪,我摸了过去。知青户的土院里架起了柴火,人声鼎沸。一口大锅吊 在火上,锅里的水被烧得呆不住,扑腾扑腾地直往外串。村里的支书在指指点点地 分派活计。我和支书打了招呼,把城里带来的两包好烟塞进他的兜里,就找渣渣说 话去了。那头四十来斤的瘦猪被绑倒在地上,放着嗓子地嚎叫。这猪嘴尖毛长的, 稀屎飙了一地。这样的架子猪,政府本来是不让杀的。不过知青不用上猪头税,不 在此例。渣渣告诉我,知青户要分家了,杀了猪吃完了事。他边说边把杀猪刀磨得 铮亮。   附近的几个村子里不管谁家杀猪,我和渣渣总要去帮忙,顺便混顿饭吃。一来 二去,我俩都成了杀猪高手。我用脸盆盛了点清水,撒上盐,然后按住了猪的后腿。 渣渣提着刀踩住了猪的前腿。猪看着渣渣手上的刀,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我拍拍 它说,一了百了,你从此就省得费劲找食了,还是节哀顺变吧。猪嚎得震天响,声 音也更悲切了。我问渣渣,要不先用石锤给它砸晕了?渣渣冷冷地说,不用不用, 我给它个痛快的。他闭紧了嘴,手起刀落。刀从猪脖子下捅了进去,停在离猪心一 公分的地方。猪一哆嗦,心脏猛地一蹦,自个儿就蹭到刀口上了。渣渣真是把好手。 我提着猪腿把猪血控到脸盆里。死猪不甘心地睁着眼睛,嘴角泛出了一摊泡沫。支 书过来说,好快的刀!渣渣,你要是走了,我们可就离了张屠夫,要吃带毛猪了。 渣渣说,哪里哪里,支书永远是我师傅。我们给支书点上火,到一边抽烟去了。   晚饭当然少不了炸粉肠。这是当地的一道名菜。把猪的小肠切下,两头扎紧, 不要让里边的东西流了。不加清洗就裹上面粉,放入油锅炸香,切成数段。支书, 队长,和我们几个知青一人尝上一段。炸粉肠外面焦脆里边松软,亦香亦臭。和臭 豆腐不一样,它的臭味浑然天成,随着牙齿咬下的深度变化多端,不可预测,吃起 来别有一番风味。   在自己的知青户里杀猪摆宴,我和渣渣很高兴,放开肚子大吃大喝。几斤甘蔗 酒下去,我们把小时候向大王贡肉的事又说了一遍。支书和队长听得哈哈大笑。他 们也讲了小时候看过女孩撒尿的故事。大家都在抢着讲话,讲着讲着我就睡着了, 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我们吐得东一堆西一堆的,臭气熏天。渣渣头冲下趴在地上, 脸色寡白,鼻子嘴巴全泡在一摊黏液之中。我叫他,他不答应。我拉他翻过身来。 渣渣茫然地睁着眼睛,已经断气好一会儿了。   渣渣就这样死了。我对杀猪凑热闹再也提不起兴趣。我想起渣渣的时候就想, 还好,他吃饱了肉。在奈何桥那边,也少了份遗憾。                *小球藻*   在粮食最紧缺的时候,托儿所曾经推行过一种新食品。那就是小球藻。   小球藻的制造非常简单。夜里,阿姨们打着手电筒,抬着尿盆,一个一个地把 我们叫醒,让我们冲着尿盆撒尿。这些尿随后存入像桶一样粗的大口瓶子里。白天, 如果是个晴天,阿姨们就把大口瓶子整整齐齐地排在院子里晒太阳。尿液的颜色逐 渐变深,最后成了深绿色。用筷子一挑,黏乎乎的,能拉出丝来。小球藻就做成了。 整个工序和做酸腌菜差不多。   阿姨们兴奋地议论说,一位著名的留美回国的科学家在报上说,这是新世纪的 食品,是为宇航员研究出来的高级食品。宇航员在飞船上不能种庄稼,就要靠食品 循环,用自己的尿做小球藻过日子。大科学家说,小球藻的营养价值极高,世界上 第一个上天的人,也就是苏维埃劳动英雄加加林吃的就是小球藻。小球藻为社会主 义阵营的发展壮大立下了汗马功劳。   阿姨们还兴奋地议论说,另一位著名的没有留美的老中医在报上说,我国是第 一个发现小便的奇妙功用的国家。早在几千年以前,名医扁鹊就指出童尿可以入药。 小球藻实为我国的第五大发明。老中医欣然地献出了一个治疗肾虚的祖传密方:在 幼童睡觉的凉席下放一草纸,幼童夜尿后取出荫干,烧成纸灰滚酒冲服。老中医说, 肾为精血之本,所以此方可治百病。   我们和阿姨们一起,欢欣鼓舞。托儿所废除了小孩晚饭后不许喝水的惯例,睡 觉前让我们排队喝水,增加小球藻的产量。托儿所的院子里摆满了大口瓶子,一排 排像给秦始皇陪葬的兵马俑似的,站在太阳下发着绿茵茵的光。许多单位都派人来 参观学习,每个人都赞叹不已。   于是,托儿所的饭桌上多了一碗烧开了的小球藻。想着苏联的加加林,我兴致 勃勃地喝了一口。妈唷!这道汤闻起来十分腥臊,喝在嘴里极苦,苦得舌头像打了 麻药似的发涩,很久不能恢复味觉。咽下后食管阵阵痉挛,令人恶心作呕。我只喝 了一口,就坚决不肯再喝。谢天谢地,阿姨没有灌我,只是往碗里加了些糖精。我 告诉阿姨,加糖精不管用,就是再把我关进小黑屋里喂蜈蚣,我也不喝。   我越来越多地感觉到肚子里边很空。我梦见我的皮肤变得透明了。胸脯处的肋 骨清晰可见,象沙漠中波浪状的丘峰。我的腹部高高拱起。顶上的肚脐变成了一只 巨大的金鱼眼睛,鼓鼓的看着这个世界。肚脐的沟缝中填满了黑色的污垢。后来, 我的肚皮像个气球似的爆炸了,里边有绿茵茵黏乎乎的小球藻喷了出来,四处飞溅。 我很害怕,赶快去告诉党生。   党生想了想,说,我家里还有几个鸡蛋,我去拿一个来给你吃。   党生不在托儿所吃早餐和晚饭,也不在托儿所睡觉。他妈妈是托儿所的阿姨, 下班就把他带回家去。党生是我的好朋友。有一次我不小心吞下了一粒石榴子,担 心会从肚里长出石榴树来,党生就天天帮我检查喉咙,看那树苗冒出来了没有。有 时候我在地上捡到一张纸,嚼起来味道不错,也会分一半给他尝尝。   傍晚,我溜到围墙边。墙里有我们的秋千,墙外是一片紫竹。青翠欲滴的竹叶 从围墙顶上冒了出来。一群老倌雀在竹林梢头蹦蹦跳跳地抓虫子吃。浓密的叶子遮 住了它们小巧的身影,只听得见它们抓到虫子后婉丽的叫声。   竹林那边一阵淅淅簌簌,惊起几只小鸟。党生来了。一只幼稚的手从围墙下面 那个拳头大的洞里伸了进来,手里握着一个紫红的鸡蛋。我把鸡蛋藏在兜里,和党 生隔着围墙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   西山后面的太阳撒出一把金雨,把满天的云朵染成各式的红色。大红的,桔红 的,粉红的,晃晃地有些耀眼。和熙的晚风吹动着彩云,仿佛要把它们领往那水草 丰盛的鱼米之乡。   又是一阵淅淅簌簌,党生走了。没有人注意到我们。我揣着紫红的生鸡蛋躲进 厕所,在矮矮的尿槽边上把它敲开,一整个的灌入嘴中。   世界消失了。我能感受到的,就是这蛋清蛋黄的乾坤。   党生差不多每个星期都要给我送一个鸡蛋,直到他妈妈犯了错误。   党生的妈妈是托儿所里第二个为吃犯错误的人。   那天下午,托儿所食堂难得地煮了一块猪肉,在砧板上切碎了,等着下锅炒菜。 党生他妈提着茶壶去厨房打开水,准备下班回家。看见碎肉,她忍不住抓了几片藏 在茶壶里,大概是想让党生也进进补。炊事员正好上厕所回来,发现少了些碎肉。 党生他妈红着脸,把空茶壶从右手换到左手,又从左手换到右手,没有打水就走了。 炊事员把这事汇报了。单位领导找党生他妈谈话,党生他妈就一五一十地检查交代 了。   党生和他妈妈再也没有到托儿所来。不久,他们全家就下放到农村去了。我和 党生再也没有见面。   晚饭后,我还是常常溜到围墙边。我知道,党生永远不会在围墙那边出现,那 只幼稚的手也永远不会从围墙下面的洞里伸进来了。可我还是呆在那里。望着那个 空空的墙洞,我有些想哭。   男儿有泪不轻弹。我仰起了头,不让眼中的泪水掉下。   头上是若远若近的天空。夕阳西下,金色满天。和熙的风吹动着天上的五彩云 霞,仿佛要把它们领往那水草丰盛的鱼米之乡。 ※※※※※※※※※※※※※※※※※※※※※※※※※※※※※※※※※※※ 本期编辑:亦歌 本期校对:一华 审  稿:阿飞、方舟子、赋格、古平、杏儿、虎子、唐郎、笨狸、应帆 技术支持:东风不败、时空、杏儿、李晓峰 联系人: 方舟子(fang@xys.org, smfang@yahoo.com) 投稿邮址:editors@xys.org 联系地址:New Threads Chinese, P.O.Box 26194, San Diego, CA 92196, USA 发  行:新语丝社(New Threads Chinese Cultural Society) 国际刊号:ISSN 1081-9207 刊物版权归新语丝社所有,文章版权归作者所有,欲转载者请与本刊联系。 存  档:WWW: http://www.xys.org(http://207.152.99.201)      WWW: http://xys.dxiong.com      ftp: xys.org/pub/ 订阅《新语丝》月刊,请寄信到xys_gb-subscribe@yahoogroups.com 订阅新语丝网站新到资料,请寄信到xys-subscribe@yahoogroups.com 订阅“新语丝之友”,请寄信到xys_friends-subscribe@yahoogroup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