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om: mickywon@hookup.net (Micky Wong) Date: Thu, 30 Nov 1995 07:26:46 GMT 大胖子张老闷儿列传 黄永玉          二十三、 夫妻游园   上回提要:张老闷与满堂大谈学术艺术是今不如昔,以古讽        今,妙喻连篇。如老闷儿单位的杨东生,论斤两,        半斤多的党龄,廿斤的架子,与乎《儒林外史》        中的寡妇王太太有异曲同工之妙。还扯到中南海        闹狐狸精的笑话,浮想联翩....。    这一回:张老闷儿和满堂到动物公园游览,从美学谈到国        民文化素质,后来在河马池旁边遇上了一个留小        胡子的阿飞。阿飞对老闷儿进行「猖狂的侮辱」,        但老闷儿却是不恼也不怒,令满堂十分生气,从        而引起了他们对於「文化素质」和「道德」的争        论。冤家路窄,在水禽园,他们又遇上那个阿飞        了....。   且说天气已经十分之好了,正如以前资产阶级小学三年级教 科书上所说--   「白云在天上飘,灼灼桃花枝头闹,黄莺儿唱歌穿过柳枝条, 远远池塘传来一群青蛙叫,温暖的太阳在天上呵呵笑....」 老闷儿轻轻吟诵著。   满堂轻蔑地说:「不通!从来没听见太阳笑过!」   「这是做诗嘛!『白发三千丈』,你怎么不怪李白?」   「头发有长到三千丈的可能性,太阳有温暖而没有笑的可能性, 这是哲学上的『范畴』问题,也是数学上非『同类项』不能相加的问 题....你可以写人感受到太阳的温暖而呵呵笑起来;给人以温暖 就够了,自己笑干吗?」   「我就感觉到太阳笑过,也发过脾气,那年我到榆林去,一路地 热啊,水喝完了,穿著背心烫了一背的泡,我就指著太阳骂娘:『你 他妈的太阳,你发什么威风,耍什么脾气,你看....』   满堂懒洋洋地说:「不是太阳发脾气,是你在发脾气!」   「那,那北风怒号呢?风可以怒号,太阳不可以呵呵笑?」   「你听过北风怒号;你也听过太阳呵呵笑罢?是嘛?」满堂一边 走一边瞧著老闷儿:「风怒号有人信,太阳呵呵笑人就不信。」   「我信!」老闷说。     「你傻!」满堂乐不可支:「说实在的,所谓的『行为逻辑』也 不过是一定社会的人发明出来的东西。太阳不可以呵呵笑,笑了又怎 么样?其实也无所谓,做诗嘛!诗的胸怀扩大些嘛!有什么了不起呢?」   「是罢!是罢!认错了罢!美学这东西我从来不碰。要读通世界 古往今来的大书小书,等到你读遍了,自以为是个通人了,千辛万苦 地写出文章来,这下好了,别人又看不懂了。你有什么办法让大家为 了读懂你的文章去看那些古往今来的大书小书呢?   「美学是什么呢?你去问农民,他就会说:好看,好闻,不冷不 热,不累,....肚子胀就拉,有屁就放--舒服--美。」老闷 儿右手一斫斫地作势,彷佛列宁十月革命时演讲的姿式。   「这不成理论!」满堂说。   「理论?理论有什么用?最近几个美学家讨论『美学』。不是我 们懂不懂的问题,是他们自己懂不懂的问题。就他们几方面的阵式看, 谁找到的书多谁赢;尤其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有关美学的 问题若是只给他一个人发现了最好,靠山最大,重复翻滚的一阵翻书 查籍的混战....谁也没机会到世界各地去看看艺术名作,谁也没 有自己动动来一点艺术实践;把常识放大成为真理。说到罗丹的《老 娼》的雕塑,我也不晓得其中有几个亲眼看过这座作品。又老又丑的 乾瘪乳房,叉开的两腿,骨瘦如柴,弯腰驼背,美学家说到这里卡了 壳,不知道怎么来判断这座重要的艺术品?美吗?不美到极点,艺术 吗?艺术到极点;他们怎么搞?倒是找到了一个出路,说艺术里头除 『艺术美』外还有一种『艺术丑』那意思就是说,这群『美学家』同 时又是『丑学家』。   「他们死盯住《老娼》,把创造者罗丹忘了。罗丹的高超的思想 和手腕,那点子锐利的发现和精确性。....是罗丹做出来的。   「『是罗丹做出来的』这点东西很重要。   「我张劳民到吉祥戏台上一站,来一段《乌龙院》也好,光谈作 品不谈人,狗屁不通!--我告诉你,我一辈子不看『画论』和『美 学』,情愿跟黄宾虹、齐白石呆半天,听他们信口开河来得有益。听 说罗丹也从来不写理论....」   「罗丹有过一本《艺术论》?」满堂探索地问。   「有的翻成《艺术论》,有的翻成《论艺术》,也有翻成《艺术 扎记》,都是同样的东西。就是我刚才跟你讲的跟齐白石、黄宾虹混 日子,混久了记下来的东西。  「雕塑家体力消耗太大,不是很有时间坐下来写东西。雕塑台面 前吐出的珠玉倒是不少,有心人记下来就成文章,可惜眼前还没人做 这个工作。沈从文的学生汪曾祺倒是吐露过去跟齐白石做义务秘书, 这是个非常精彩的想法,汪的趣味,风流文采,会写出本厚厚的传世 作品,可惜也只是说说而已,有这种想法就是种具有睿智的远见。大 家太忙,都在做目光远大,志气如虹的事,忽略了眼前的精微之处, 唉!唉!唉!」老闷儿忽然醒悟:「他妈的,我们不是来看动物的吗? 干吗老谈美学?」   「你先谈的!」   「你驳我嘛!」老闷儿似乎有些急了:「你这儿看猴子,我上一 下厕所!」   「来大的?小的?」满堂问。   「难说,到时候看!」老闷儿走了:「别远!听到吗!」   满堂准备过去看猴子,猴山上一只猴子也没见。怪!猴子上哪儿 去了?   「猴子上哪儿去了?」   「听报告去了。今天杨宪珍在师大有个哲学报告,我没去!」老 闷儿嘻皮笑脸。   「你太不严肃了!」   「我说杨宪珍做报告我没去!」老闷儿说:「走吧,走吧,那边 有大乌龟....」   「大乌龟没什么好看!一动不动....」满堂说。   「干吗一定要动呢?故宫的古董国宝一件也不动,你还看得挺滋 味的!....乌龟这东西不在乎动而在乎它的大。北京城家家沟渠 里都放著乌龟,下雨好疏爬沙泥,有时候出来,也算大了,尿盆那么 大了不起了。咱们要看的有圆桌面那么大,拱著背像座小山。」   说著说著来到龟笼子边,老闷儿对满堂说:「大罢!」   「哼!」满堂没笑出来:「不是说一动不动吧!」   「你这个人哪,说你复杂你又很简单。你要乌龟动干什么?乌龟 那么活泼对你有什么好处?你要注意乌龟具有的深刻的哲理感嘛!」 老闷儿忙著解释--   「还哲理咧!」满堂无可奈何:「顶多像看望八九十岁的老头, 够年岁,让人尊敬膜拜而已。」   「那不然,乌龟跟甲虫一样,长到一定年份就不长了,有个限度。 大甲虫不是小甲虫变的,大是大,小是小,品种不同。这乌龟是海龟, 跟咱们北京家里的不同。北京的再长也长不到这种火候....」   「我要你讲这么久的乌龟干什么?我不想看,没意思....」 满堂要走。   「好,好!等会咱们回来再看!」      「哈!你还回来?再回来还不是那副样子?」   两个人走去看河马,进了河马栏,一个大池子,三大一小河马躺 进水里,像浮著几个大枕头。   原先围著看河马的几十个男女老小都转过身来看张老闷儿--   「好家伙!这块儿!」   「这膘,喝!吃什么长的?」   满堂不耐烦了说:「咱们看别的去吧!」   「走什么呢?不是来看河马的吗?」老闷儿说。   一个少见的,留著小胡子的阿飞走过来说:   「对!对!对!胖大爷别走!咱们今天有眼福,咱们豁出河马不 看也要看胖大爷,这是咱们中华民族的骄傲,咱一辈子头一趟遇见敢 跟河马较劲的胖大爷....喝!你瞧!你瞧!河马拉大便了!喝! 我说胖大爷--」说著说著对著老闷儿点手动脚--「你大爷要是来 这么一下,怕要跟它差不离?您给咱们介绍介绍!」   「同志!」满堂火了:「你是哪儿来的?」   「你问我呀!咱北京地道原装货。」阿飞说。   老闷儿笑容可掬地问阿飞:「朋友!我问你呀!鳄鱼在哪儿呀!」   「鳄鱼呀!鳄鱼不好看,鳄鱼危险可怕,我不要看鳄鱼...」 阿飞挤眉弄眼地说。   「是的,是的,鳄鱼危险,吃起人来连骨头都不吐...那么你 说,还有什么地方好看的呢?」老闷儿问。   「拜拜!我不知道!我有约会,我不能帮助你罗胖大爷,我要走 了,拜拜!」阿飞走了。    「可恶!真少见,没想到解放两三年了还有这号人!臭小子不知道 吃啥长大的?真可恶!」一个老头儿说。   另一个抱著孩子的男人说:「要不是带著孩子,我早就揍上他一 顿了!太胆大!这帮游手好闲的家伙!」   人散了。老闷儿只笑,满堂见了更是满肚子火;   「你还笑!对我们这么的猖狂的侮辱你还问他这,问他那!向我 们挑战,一点也没反应,你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意思?刚解放,要敢这样,怕不给人砸成齑粉。这两 三年,又露出点苗头。老爷子常提醒我们这是阶级斗争的反应,老文 人学者说是社会风气的转移变化,我老实告诉你,其实呀!文化素质 的问题而已。譬如说罢!阿飞用这种方式表现,官僚主义又有自己的 另一种表现方式,市民们经过三两年的教育运动,开始的奋不顾身的 贡献精神变成谨小慎微起来。事前看热闹,事后诸葛亮,安全之至, 妥当之至。我跟阿飞打起来,你来我往,让大夥看热闹?文化素质提 高,道德观念更上一层楼,你要他卑鄙他也不干!道德文化是内在法 律,比政府法令规章强大得多。严政可以压服一个时期,规章会变, 道德文化天长地久。你信不信?」   「那么说,你不信领导在作转移风气的工作?」   「我不是不信,我越来越不懂。我只是觉得我们的搞法有点像灵 感似的中国写意画,兴致到时随便来这么几笔,缺乏一点稍微久一点 的打算。--比方说那个阿飞罢!有朝一日他会换上干部服,过一阵 子又换上解放军装,你会认不出是他--不是他自己要换,是到时候 他非换不可!你信不信?」   一边走一边讲,根本没有上动物园游览的气氛。   满堂想回家。   「咦!不是到茶翠轩喝茶吗?」   「唔!也好!」满堂的兴致已经离零不远,勉强得很....   茶翠轩的茶还可以,就是水不太开。你问他,他就会说:「怎么 不开?人那么多,水能不凉?」   水凉还叫「开」?关「人多」什么关系?其实就是不开。   「水凉一点,茶经泡、经喝!」这又是另一种回答。     茶座上遇见刚才河马栏事后打抱不平的老人。打了招呼,彷佛三 十年前老朋友。   来了三盘小点心,一盘窝头,一盘碗豆儿黄,一盘南方叫做「猫 儿尿」北方叫做「江米条」的东西。   老闷儿指著窝窝头说:「初到北方读书时吃到它,我还说,窝窝 头很好吃嘛!北方农民天天吃这个,有什么苦?我天天吃也行,不知 道这玩意儿是专门做给慈禧老佛爷吃的小点心!」   「这故事你讲过一百遍了!....」   「是嘛?怎么我不记得?....」   喝完茶。   「还看不看?」   「还有什么好看的,算了吧!」满堂说。   「来了,下次鬼晓得什么时候再来?你不看?」老闷儿说。   「唉!好吧!」   於是两口子看了狮山看虎山,熊园,象栏,犀牛,骆驼....   「喝!骆驼,我读书的时候,老百姓喝的水,烧的煤,都是用骆 驼拉的,现在进了动物园了,物以稀为贵嘛!--这我没给你讲过吗 ?--」   「不用你讲,我自己见过,『西直门拉骆驼的』嘛!」满堂说。   「长颈鹿,唔!后来自认为聪明的人说我们古代传说的麒麟就是 长颈鹿,这哪里说起呀!古刻本上,雕刻上麒麟哪有这么长的脖子? 《山海经》怎能作准?张冠李戴,原来怕是说恐龙罢?」   东看西看,来到水禽园。这倒是个好去处,人可以走到水边,野 鸭子、天鹅、塘鹅、雁、鸳鸯一群群都不怕人。有的还近来要人讨东 西吃。   池塘很大,远远近近都是水禽。奇怪的是只只都不飞走而愿意留 在池子里。   「知道吗?干吗都不飞走?」   「不知道。」满堂真的想知道。   「把翼手的膜剪了。」   「我不信,要真的这样就不对!将来一定要想个更好的办法代替 它。」满堂说。   你看谁来了?   又是那个讨人厌的阿飞。   「胖大爷!这儿没什么瞧的,一百只加起来也够不上你的份量.. ..」   「啊!你来了,咱们俩真有缘啊!」   「是啊!是有缘,要不,咱们怎么又碰上了呢?告诉我,胖大爷 您住那里,我登门来拜访,咱们做个永远的朋友....」   张老闷兴奋得有些反常,好像非常情愿有这么一位阿飞朋友似的。 他举起食指,神秘地招呼阿飞凑近来,於是阿飞千不该万不该听他的 话,刚走两步就被张老闷一手抓衣领一手提裤头,连叫一声都来不及 给老闷儿扔到半空中再掉进池塘两丈远的地方--   「胖,胖大爷!我,我不会游泳的呀!饶了我吧!我下次不敢了, 我有眼不识泰山,我家有八十老母,九十老爹,....」阿飞大叫。   「你念哪间学校呀?」   「中正中学,解放前....解放后没,没念书了....」原 来池塘不深,阿飞已经站在水中。   「啊!原来中正中学,出人才!出人才!我就想培养你,让你当 只河马,走近来罢!咱们再来一下,你不是说不喜欢鳄鱼吗?我原是 想培养你变鳄鱼的....」   「啊!啊!别!别!饶了我罢!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我叫你声爷 爷好不好?」   「爬上来罢!你说你多贱!我不要你这个臭孙子!」老闷儿说。   岸上围了好些人,刚才打抱不平的老头儿也在里头。简直人山人 海。派出所的人也赶来了:   「什么事?什么事?」   「是这样的!」老头儿挺身而出,「这臭小子....」   「又是你啊!」派出所的人说。   「又是我?」老闷儿慌了。   「不,我说是这小子!走一趟吧!」   「我跟你去!我由头到尾都清楚!」老头儿兴奋非凡,不知道哪 儿提得这股精神?   「事情既然清楚不过,您们二位继续玩罗!多谢你们俩!」派出 所的人和老头儿把臭小子带走了。   这一回合,张老闷儿跟满堂真的让人团团围住,一步也不让走, 当作生擒流氓的真英雄,连笑带说:   「胖大爷!你把小子扔得这么远,用的什么『招式』?真了得!」   「你哪个跤场的,收不收徒弟?」   「大爷!您是蒙古族吧!您哪儿练的『霸王甩鼎』?」   老闷儿说:「同志们,让我走吧!你们看,我难得上动物园一趟 。....我是个干部,没练过什么把式,气上头,提起来甩出去就 是。同志们要信我,我是个文化干部....」   人让开了。   满堂跟在老闷儿后头,不时地瞧著他的后脑勺:   「....听人说过些时候四川还要运熊猫来,还有美国的什么 麝香牛,....你听见没有?」   「还去不颐和园?」老闷儿慢吞吞地问。   「去,当然去!谁说不去?马上就去!」满堂来劲了。      西直门上颐和园经过动物园是有车子搭乘的。这车要说出来怕人 不懂。车式已没有了。可能是北洋军阀给后世留下来的纪念品。矮黑, 比一般的小轿车长而高,车门外有踏板。用橡皮喇叭。特别的是不用 汽油而用木炭,后尾挂住个长铁桶,有手摇鼓风机。小徒弟摇动鼓风 机,烧燃了木炭,到底是一种气还是一种热,谁跟谁结合起来,原始 的力量就把现代化的交通工具推动起来了。走得不慢,经常发生的意 外也经常在意料之中。像只毛驴脾气,埋怨不得,打骂不得,软硬不 吃。总是在你春风得意的时候停下,在你绝望的时候精神抖擞地奔跑 起来。唉!现在再找这种快乐任性的车子不可能了!   老闷儿和满堂一出动物园就搭上车子,而且一口气到达颐和园。 所以说,人运气一来挡都挡不住。   币制改了,一万元当一元,入场券的三分钱是以前的三百元。   玩颐和园还不普遍。园子景色原般原样,憩静,春阳融融,无令 人遗憾之处。   绕过石头影壁,远远殿门口坐著个人。   「你瞧太监!」老闷儿轻轻碰碰满堂。   「不会吧!」   「怎么不会?我们上去叫叫他!」那人站起来,老闷儿叫他一声 「公公,你好呀!」   该有七十多的这个人果然女声女气地说起话来:   「同志,我呀!知道你叫我一声『公公』是好意,现在解放了, 我们也翻了身,求您赏脸叫我一声『同志』好不好?」   「那是那是!您说得太对了,我们思想都跟不上新形势,太好了, 请问,您贵姓哪!」   「我姓龚,龚云浦的龚。」   「啊!龚同志,您好呀!您今年高寿呀?」老闷儿来得那份尊敬。   「虚度七十六。十四岁进宫,数来数去该算是末一批了。不瞒您 说,我还是见过老佛爷、给她老人家这个封建反动头子叩过头,待候 过两位皇上的底下人啦!」龚公公说。   「见过光绪和宣统?」   「乐寿堂旁边屋子最后些的日子是我端的尿盆。宣统皇上这个末 代封建统治者三岁登基,坐上龙椅大哭大叫之后,我们在后宫都吓得 半死,接回来一阵风大夥从我头顶前过去的那时算起到他从旅顺战犯 营出来报上登了照片,几十年一场梦,吓得我一身冷汗....喔! 对了,您们二位这边请。瞧花坛一层牡丹正为您开者咧!鹅黄嫩紫, 跟我小时候盛景一模一样,赶早不如赶巧,二位来的正是时候,瞧这 神气!昨天都没这么好。就是参观的人少了点,往后日子自然不一样。 听说呀,党和政府已拨款要大修佛香阁和长廊了呀!这可是不小的大 事,唔!高兴,哇!哇!哇!」没牙的嘴忽然笑起来。   「我看,你老人家请便吧?我们各处走走看看。」老闷儿说。   「您们二位都不考虑带个跟随向导?随时招呼点园里的介绍?」 龚公公说。   「谢谢啦!我们年青时候都在北京念书,颐和园也都算是常来的 地方....」   「哦!那熟得很罗!那不能用!观赏景物图个清静嘛!绝不能用 向导!....」龚公公的嗓音远了。   拐两个弯,眼前一片畅亮,湖山尽入眼底。来到知春亭,只听见 一声:   「个娘卖x的,那不是张胖子吗?我打了电话你都不接!」   「什么时候?--喔!我在上厕所,赶出来已经挂了!」 (二十三,未完,下期没了) 摘自【明报月刊】 1993年11月号 海生按:【明报月刊】11月号登载了《大胖子张老闷儿列传》第     二十三节,并注明「未完,下期续」后,在【明报月刊】     93年12月号上,这篇连载就不见了。曾於94年初     写信去明报月刊编辑部询问黄永玉先生的近况和这部小说     的吉凶,得月刊当时的编辑潘耀明先生回函解释,谓月刊     与黄永玉先生的合约到期,不再续刊。或许世上佳作,俱     都有在结尾处留个「飞白」大写意的传统。是耶?非耶? 又岂是吾等凡夫俗子所能洞索?!          手上仍缺第3、5、6、8四节,网友能找到香港【明报     月刊】1992年3月号、5月号、6月号与8月号的,     如能将之输入送上网,则也是功德一件。